密殿中,君臣二人的情绪都有些亢奋。
诸葛亮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将小小白糖拔高到“可动天下之势的利器”的程度,让刘禅心潮澎湃。
方才因国事繁忙而产生的焦虑氛围,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战略曙光驱散了不少。
但刘禅心底仍有一丝忧虑。
把白糖抬到如此高的地位,真的对吗?
其实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而是会不会打脸的问题。
要是自己等人信心满满,结果却大失所望,岂不是脸面丢尽?
这还只是小事。
他更深一层想到,若举国上下期望越高,届时失望的反噬便越重。
那些本就对相父北伐国策、对自己近来“折腾”新政心怀不满的旧臣,如杜琼之流,岂非正好借此发难?
他们一定会攻讦主政者“好大喜功”、“虚耗国力”。
要是大力投入人力物力,却达不到预期效果,还被曹魏东吴嘲笑,说蜀中蛮夷之地就喜欢自吹自擂,沐猴而冠,那岂不是……
刘禅不敢再想下去!
可天子一言九鼎,岂有朝令夕改之理?若非错得离谱,任何反复都会招致臣民的质疑与祸患。
罢了,既然话已出口,便由它去吧。
但有一点他无比确信:这,必将成为这个时代的顶级奢侈品!
在物质匮乏的古代,甜品是确定无疑且当之无愧的奢侈享受。
他抬头看向相父,见相父目光灼灼,心下稍安。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相信相父没错,肯定没错的,何必忧思如此之多?
但正如兵法所云,未虑胜,先虑败!
他还是把这一丝担忧说了出来。
诸葛亮闻言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陛下所虑极是!”
“为政者,当持重而行,未虑胜先虑败,乃是明君之道。”
“然老臣以为,此不足为虑。”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目光沉静如水。
“其一,此物之利,可实可虚,主动权在我。”
“白糖晶莹如玉,甘饴胜蜜,乃人间极致之味。”
“即便它于邦交纵横上,未能顷刻间撬动乾坤,仅凭其‘味’,便已是无价之宝。”
“陛下既知其必为顶级奢侈品,便当知天下豪强、公卿贵胄,为满足口腹之欲,将不惜千金。”
“且我军连年征战,国库消耗甚巨。”
“益州偏安,民不足百万,几近五丁养一兵。”
“若得白糖之利,譬如再开一处永不枯竭之锦官城。”
“其岁入可充三年军粮,补十万箭矢,此乃安身立命之‘实’。”
“我蜀锦行销天下,今复有白糖,无异于再得一‘会移动的金矿’。”
“其利可充军资,实国用,此乃‘实’的一面。”
“而将其作为国礼,馈赠四方,示我蜀中物华天宝,文明荟萃,则可破曹魏污我乃‘蛮夷’之谤,此乃‘虚’的一面。”
“是故,成,可谋天下大势;不成,亦可富国强兵,稳赚不赔。”
刘禅听到此处,眼前豁然开朗,不由微微颔首。
相父这番话,不仅将他“奢侈品”的构想拔高了一层,更借蜀锦与白糖的对比,将其中利害剖析得清清楚楚。
天下豪门对蜀锦的追捧何等狂热,他是亲眼见过的……
既然如此,白糖若能激起同等**,又何愁不能风行?
这世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世家大族从不缺银钱,也不缺享乐的**,真正缺的,是这匮乏时代里那些有钱也买不到的精致之物。
念及此,他心头一阵清明,却又暗叹自己反应太慢。
相父早已以蜀锦为例点拨过,自己却迟迟未能领会,非要这般掰开揉碎地讲解,才转过弯来。
还得学,还得好好学。
更难得的是,相父一针见血,直指当前最急迫的财政困局,将白糖之利稳稳落在了战略实处。
想到这儿,刘禅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顿觉踏实许多。
诸葛亮见刘禅神色舒展,知皇帝已明其意,便从容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沉稳而笃定,继续言道:“其二,制造白糖之法,目前唯我大汉独有。”
“此法看似简单,实则若不点破关键,纵使绝顶聪慧之人,也难想到其中窍要。”
“问题在于‘想不到’,而非‘做不到’。这好比眼前蒙了一层厚布,睁眼只见黑暗,又如何发现其中道理?更何况‘黄泥水’的配制,以及淋灌时的‘火候’与‘时机’,稍有差池,色泽与结晶便失之千里。”
“此外,试制成本极高。曹魏、东吴即便有人仿效,若不经历千百次失败、耗尽钱粮,绝难窥得门径。恐怕不付出极大代价,绝难成功。”
“而即便他们最终成功,届时我蜀中早已占尽先机,可将‘法度’与‘品秩’操之于手。”
他见刘禅已无疑虑,便将话音一转,切入真正的战略核心:
“故而,老臣之对策,其精要不在疲于堵截,而在主动疏导与全局掌控。”
“臣建议,可仿‘盐铁’旧例,设立‘糖政’,列为国家专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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