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这种事情,一旦入迷,就有些停不下来。
刘禅于灯下夜读,手中那本以新式竹纸装订的《史记》翻阅起来轻便且几无声响,字迹清晰,较之以往的简牍或缣帛,实有天壤之别。
他的目光停留在《高祖本纪》中关于用人纳贤的段落,指尖轻叩案几,若有所思。
白日里相父诸葛亮那句“陛下真乃天纵奇才”的激赏犹在耳畔,却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提出方向与真正落地执行之间,隔着何等巨大的鸿沟。
蜀汉欲兴,仅靠他与相父,以及现有的班底,是远远不够的。
“不拘一格降人才……”
他低声反复吟诵着自己醉后“所作”的“诗句”,这并非一时兴起的狂言,而是他内心深处的迫切需求。
杜琼、谯周等旧士族虽暂时蛰伏,但其根基深厚,观念僵化,若要打破这无形的桎梏,必须引入新的血液。
他几乎能预见到,当这些新晋的“实干之才”触及旧有利益时,杜琼等人那看似恭顺的面孔下,会掀起怎样的无声浪潮。
或许是在考评时的一句“出身微贱,不堪大用”。
或许是在政令推行时的一句“古制如此,未可轻改”。
那将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战争。
他想起吩咐老太监暗中查访才俊之事。
这虽是一条看似微不足道的暗线,却可能触及到士族门阀网络与官方渠道难以覆盖的角落。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通晓经史的文人,更需明晓吏治、精通农桑、工巧乃至算术的实干之才。
他要编织的,是一张更为细密、更具活力的选才之网……
种种思虑,忧心其间,直到很晚,最后在老侍女的再三催促下,他才上龙榻休息。
睡前他派人给诸葛亮送去糕点,并特别口谕:“相父,要早点安寝!”
负责传令的小太监心中凛然,将这份超越寻常君臣的关怀牢牢刻在心里,退下时步履都轻缓恭敬了几分。
刘禅看在眼里,心中了然。风气便是如此,可以因一人之善而清明向上,也可因一人之恶而败坏不堪!
躺在榻上,他有些难以入眠,便开始回顾自己穿越以来的时光,感觉还算满意。
目前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捅出什么大篓子,并且还实实在在为这个时代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比如设立神农院。
这个机构的设立,目前看来成效显着。兵器方面自不必多说,单是农器这一块,曲辕犁的推广就已初见成效。同时,针对坡地、水田等不同耕作条件,对曲辕犁进行的持续改良也已形成多种样式,进一步提升了适用性。
据蜀中各郡守上报,新式曲辕犁较之旧式直辕,效率提升了三成不止,且妇孺亦能操作。
他甚至听闻成都附近的乡间,已有孩童传唱不知谁编的俚歌,夸赞这“曲辕弯弯省力气”。
而经过水力锻锤改良的加锛锄头、加厚脊线的镰刀等配套农具,也切实让田间劳作省力不少。
当然唯一的遗憾就是,目前产能严重不足,主要是缺人,不但缺工匠,简直是缺各种劳动力。
他脑海中,那幅南中沃野待垦的图景,与府库中那记录着寥寥人口与钱粮的簿册不断交叠,一种被现实紧紧束缚住手脚的无力感悄然滋生。
这也没办法,蜀汉就这么点人口,加上隐户,最多也不超过两百万,这在后世就是一个小城市的规模,而现在却是三分天下的一国之人口。
可以想见,这广袤的蜀中地区,是有多少不毛之地没有被开发。
成都平原,蜀汉的核心地区,相对来说还好一些。
南中地区,简直是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可以说是极其原始。
可以说跟后世非洲某些部族的耕作方式、生活方式没有本质区别,都是挖个坑,埋点种子,剩下的看天意,效率极其低下。
不但低下,而且人均寿命极短。
刘禅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若未曾亲眼得见,他或许还能心安理得,但一旦见过南中那近乎原始的刀耕火种,他血脉里某种属于前世记忆深处的“种地基因”便被彻底激活了。
脑海中几乎能浮现出那片广袤土地在精耕细作下应有的丰收景象,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痛心的浪费。
看着与自己同种同源的百姓如此艰难地“靠天吃饭”,一种超越帝王责任、近乎本能的冲动在他心中涌动:必须改变他们,必须让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民,拥抱他们本该拥有的、更高效的农耕文明。
他别的可能确定不了,但是目前的这个时代,也就是这个时间点,这个民族,绝对是世界上拥有最先进科技,最先进文化,最先进文明的。
至于后来为何落后了,那不废话,后来的朝代几乎都没实质性进步,有的反而是退步,人家追了将近两千年,能追不上吗?
他甩甩头,决定不再多想了,本已打算好好安睡,突然又记起一件事情:占城稻和棉花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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