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二年的夏末,南中的闷热并未随着几场骤雨而消减半分。
湿漉漉的雾气终日萦绕在山林之间,仿佛那场发生在“鬼哭林”的夜战所带来的血腥与杀伐之气,也一同被蒸腾、糅合,沉淀在这片土地之上,酝酿着更深沉的动荡。……
台登铁矿,帅帐之内。
潮湿闷热的空气滞重难耐,油灯的光晕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朦胧不定,映照着张嶷古铜色面庞上凝而不散的沉重。
他指尖重重地点在竹纸上“生擒异貌药师一名,缴获邪异器物、符号皮卷若干”那一行字,力道之大,几乎要碾碎竹纸。
这寥寥数语,在他眼中却骤然膨胀,化作了麾下将士可能付出的惨痛代价与南中大地随时即将复燃的战火。
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就此压上肩头,关乎生死,系于安危,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比任何甲胄都更沉。
案几上摊开的南中地图边缘,已凝结起细微的水珠。
帐中肃立的李撰及几位心腹将领,额角皆渗出并非全然因闷热而生的薄汗,甲胄下的内衫想必早已湿透。
一位性如烈火的裨将眉头紧锁,盯着那行字,仿佛要从中烧出答案,喉间压抑着一声极轻浊的呼气;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校尉则目光低垂,手指反复地、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暗自衡量着押送任务的凶险。
“子均将军又立奇功,然此功非止斩获,更在‘生擒’二字!”
张嶷的声音沉肃,打破了帐内凝滞的气氛,
“陛下与丞相所虑深远,南中之乱,根须恐已蔓延至境外。此獠及其所携之物,便是撬开这黑箱的第一道缝隙。”
他即刻下令,语速快而清晰:
“调我亲卫一队(五十人),皆为骑兵,由军司马龚禄带队,持我手令与特别通行符节,即刻出发,前往接应王平将军押送俘虏之队伍。”
“传令各关隘、哨卡,即日起严加戒备,增派巡守之兵,对往来人等逐一严加勘验。
凡非本籍、无明确事由、携可疑之物者,一经发现,立时扣押审验。若有形貌异于常俗者,尤当重点盘诘,不得有误!”
“一经发现,立即锁拿勘问,事关重大,宁严勿纵!”
“务必确保此药师,毫发无损、万无一失送至丞相与陛下驾前!”
“诺!”麾下将领凛然领命,脚步声与甲叶摩擦声骤起,旋即又迅速远去执行命令。
“李院正,”张嶷转向李撰,语气稍缓但依旧紧迫,
“防护面罩之功,已显于鬼哭林一役。
然观王将军所述,敌方毒物似仍有微量可透,且于眼部略有刺激。此事仍需精益求精。”
李撰躬身,脸上带着思索与疲惫:
“将军所言极是。下官正与几位老师傅商议,试以反复捶捣又经桐油浸泡的薄韧葛布,或极薄的处理过的羊羔腹膜,尝试替代目前所用的鱼鳔片,以期兼得透光与坚韧。”
“眼罩边缘计划衬以用水獭皮精心缝制的细软皮圈,力求贴合面部,增强密封。
内衬药炭包,仍以煅烧陈年竹炭为基,取其吸附秽浊之性,此次专为军报所述新毒,增入了菖蒲、雄黄粉,意在加强辟秽解毒之效。”
“然其具体配比与成效,关乎将士性命,不敢有丝毫轻忽,必要历经多次熏毒试效,方能定夺。
只是……此间诸事,皆需时日反复验证。”
“无妨,尽力为之。所需物料,台登库藏任你取用,若无,即刻行文成都调拨。”
“此物关乎将士性命与南征大局,一刻也慢不得!”张嶷语气斩钉截铁。
他深知,面对那诡谲莫测的境外毒术,每完善一分防护,战士们便多一分生还的希望,此役亦多一分胜算。
……
成都,丞相府。夜漏将尽。
诸葛亮并未因王平的捷报而有丝毫松懈。
他独坐灯下,将李敏暗卫系统的密报与王平、张嶷的军报铺陈比对。
三处消息彼此印证,逐渐勾勒出一幅远比单纯夷酋叛乱更为阴森的图景。
李敏的最新密报尤为令人心悸,其中明确提及敌方对那名被俘药师的重视程度异乎寻常,甚至屡次派出死士意图劫夺,显然其人掌握着绝非寻常毒术的核心秘辛。
诸葛亮目光沉凝,指尖无声叩紧案缘:
如此看来,这幕后主使必定会不惜代价进行营救或灭口,绝无可能容其被顺利押送至成都。
油灯下,他凝视着由特殊信道火速送抵的那几页临摹下来的诡异符号。
其中那结构繁复、仿佛无数眼睛嵌套重叠的“千瞳之眼”标记,令他眉心紧蹙。
这图案隐约触动了他的记忆,似乎在某卷述及西南异邦古巫祀仪的残篇孤本中见过零星记载,却又更为邪异。
一股极细微的警觉,如冰丝般无声渗入他的思绪。
羽扇轻摇的节奏不易察觉地缓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凝起一丝前所未见的沉肃,仿佛已透过那邪异的图案,窥见了远方黑暗中蛰伏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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