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的军令无声地传递下去。所有将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一股压抑到极点的、足以摧垮一切的狂暴力量,在死寂中蓄积、沸腾,直至顶点。
空气中只剩下寒风掠过刀锋的尖锐呜咽,甲叶彼此碰撞时极其轻微却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以及心脏在胸腔内沉重如战鼓般的搏动声。
这死寂,比任何战吼都更令人胆寒。
庄园内,盛宴正酣,已近癫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盈觉得火候已到,是该将这“民意”推向顶峰,给成都那位皇帝和丞相送去最后通牒的时候了。
是他实现毕生理想抱负的时候了,他要掌控一切,也要报复一切!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父亲,那张枯瘦干瘪凹陷的老脸,父亲此刻,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仿佛一具任他摆布的木偶,他嘴角难以抑制地翘起,一股掌控众生、操弄乾坤的快感涌遍全身——一切尽在掌握!
他重重放下酒杯,在金丝楠木桌案上磕出一声沉闷而突兀的巨响,如同敲响了某种命运的警钟,随即气沉丹田,清了清嗓子,声如洪钟,竟暂时压下了满堂的喧哗。
他脸上堆砌出精心雕琢的虚伪沉痛与慷慨激昂,目光如鹰隼般攫取着全场每一张面孔,仿佛一位忧国忧民、痛心疾首的仁人志士,正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
“诸君!诸君请静一静!今日老夫贱辰,蒙诸位高贤厚爱,拨冗莅临,寒舍蓬荜生辉,老夫不胜感激。”
他先是按例客套一句,随即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悲天悯人”,却又字字如刀,暗藏机锋,“然,值此宾主尽欢之时,老夫心中却仍有一事,如万钧巨石压胸,似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每每思之,便五内俱焚,夜不能寐!”
他刻意停顿,如同毒蛇吐信,贪婪地享受着全场目光的聚焦,声音愈发沉痛悲怆:
“便是那成都神农院之事!陛下年少,或是一时受了身边奸佞宵小蛊惑,不恤民力,耗费巨万国帑民脂,行那奇技淫巧、怪力乱神之事,却劳而无功,徒耗钱粮,此乃国之大不幸,民之切肤之痛!更寒了我等世代忠良、忠心为国之士族之心!”
“尤以那曲辕犁为甚!”他声音猛地拔高,如毒针骤刺,伸手指向成都方向,仿佛指着某个罪大恶极的存在。
“本乃可利万民、增稼穑之神器,若推广得宜,本是善政!”
“然却被深藏于高墙之内,秘而不宣,居为奇货,仅由浦元、郭达等卑贱匠户把持,视若私产,此非夺民之利而何?非裂国之基而何?长此以往,礼制崩坏,尊卑倒置,国将不国!”
他图穷匕见,声音变得尖锐刻毒而充满煽动性,近乎咆哮,手臂奋力挥舞,状若疯魔:
“为天下苍生计,为我大汉国本计,为不负我等诗书传家、为民请命之责……”
“老夫虽德薄能鲜,亦不敢惜身!”
“今日便以此寿宴为证,联合益州所有心怀正义、忧国忧民之仁人志士,联名上奏!”
“恳请陛下幡然醒悟,迷途知返,顺应天命民心,裁撤那无用之功、靡费无度的神农院,公示曲辕犁等所有技艺于天下,交由我等熟知民情、德高望重的士族代为推广施行,如此方能真正恩泽万方,稳固国本,不负先帝托付之重!”
他心底那咆哮的野心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敏锐地嗅到了、并渴望吞噬神农院那巨大无比的价值……
他要煽动这些世家大族之人为他冲锋陷阵,让他们步步紧逼皇帝与丞相,在最关键的时刻,皇帝与丞相顶不住压力最终溃败,不得已需要裁撤神农院时,他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雷霆一击,编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为国家计,为天下计,他愿意承担神农院的一切开支费用!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将神农院连同其所有秘密和潜力,一口吞下!
他可是听说神农院有不少好东西,到时能攫取多么庞大的财富,再招兵买马……天下姓刘的能坐,姓曹的能坐,姓孙的能坐?我姓张的就不能做?!
他看着眼前这些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各世家大族代表们,心底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蔑至极、如同看待待宰猪羊般的冷哼,这些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的蠢货,怎么可能看得出神农院的巨大潜力?
哈哈,都是些为我铺路的垫脚石!
他脸上的神色迅速变换,如变色龙般掩饰着内心的狂涛,他低头猛地灌了一口酒,极力压制那快要溢出来的、几乎令他浑身战栗的激动心绪,立马换上一副捶胸顿足、仿佛忧国至呕血的模样!
“此乃为民请命,虽千万人吾往矣!诸君,谁愿与老夫同行,共上这千古流芳之书,共创这清平盛世?!”
一番颠倒黑白、裹挟民意、抢夺核心利益的言论,被他说得正气浩然,激昂澎湃!
仿佛他们才是力挽狂澜的擎天巨柱,而皇帝与丞相倒成了祸国殃民的昏聩之徒。
“我等愿随张公!”
“为民请命,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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