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回到内殿,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龙榻上。
一声长叹,沉重得如同垂死的巨兽在胸腔中呜咽。
宗预那张端方正直的脸在他眼前晃动,像一面刺眼的明镜,照得他心头刺痛。
君子之道?这乱世早已将圣贤书卷碾作齑粉!岂能人人如先帝那般……那般擎天撼地?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眼前这天下,不过三堆腐肉:
其一,庙堂伪儒!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衣冠禽兽!腰间玉玦叮当作响,与《论语》竹简的清音混成刺耳的嘲讽!
他们将圣人之言淬炼成毒匕,视黎民如待割的秋草,待君王……待君王不过是个可笑的提线木偶!
其二,陋巷腐儒!
困守虫蛀的经卷,胸腔里那点悲悯之心,不过是涸辙之鲋徒劳的喘息!
空作些无用的黍离之叹,在断壁残垣间,用枯骨为自己腐朽的道殉葬!
其三,尘泥众生!
或如仓廪硕鼠,在夹缝中苟且偷生;或明知是深渊,却缚上巨石,麻木地一步步踏入黄泉!
一股灼热的、近乎毁灭的冲动在刘禅胸中翻腾!他要做的,便是:
撕开第一类人脸上的金粉!
让那些啜饮蜜糖、舔舐痔疮的“礼法大家”,在烈日下暴晒!让世人看清他们华服下的虱蚤与脓疮!
砸碎第二类人手中的陶匏!让他们那空洞的悲鸣戛然而止!虫蠹的简牍,救不了这千里饿殍!
点燃第三类人心头的死灰!哪怕是用最烈的火!
烧尽他们的麻木!让他们攥紧带血的拳头,用怒火洗净脸上的污垢!
待到伪道者骨朽、腐儒者舌敝、昏睡者瞳开之日……这天下,或许……或许才能窥见一丝黎明的微光?
刘禅猛地咳呛起来,整个人虚脱般倚在冰冷的龙榻上,脸色白得如同金箔。
做一个“安乐公”?何其容易!
可司马氏篡权之后,那即将席卷中原的腥风血雨,那即将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像冰冷的铁爪攥紧了他的心脏!
相父……相父不也是宗预那样的端方君子吗?
这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刺入脑海!
剧痛瞬间炸开!他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
刺目的猩红在玄黑的龙袍上骤然绽放,如同地狱里开出的红梅,妖异而绝望!
太医诊后说是急火攻心……
消息传到丞相府,诸葛亮星夜疾驰入宫。
听罢事情原委,诸葛亮深邃的眼眸中,那丝了然瞬间化为灼灼精光,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
他温润的声音里,此刻却带着一种淬炼千年的冰寒与洞悉一切的锋利:
“陛下莫非以为,老臣也会如那些腐儒般……不知变通?”
这反问,是感慨,更是刀锋出鞘的铮鸣!
刘禅茫然,心口仍在绞痛。
诸葛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金石交击,字字千钧:“兵者,诡道也!”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故善战者,未战先谋其势!未攻先伐其心!”
“曹魏篡逆,其吏如豺狼暴虐,其将似硕鼠骄奢!此乃天赐之隙!”
“老臣兴兵伐逆,岂独恃刀兵之利?攻心为上!” 他的手指猛地叩击案几,发出惊雷般的声响!
“若其官贪财如饕餮,则投之以金玉,诱其自溃!”
“若其将好色如登徒,则纵之以绝色,使其自堕!”
“此非诡诈,乃天道昭彰——不仁者自掘坟墓!仁义者代天行罚!”
“至于民心?” 诸葛亮眼中仿佛燃烧着燎原之火,“曹魏之民,本汉室赤子!久困于水火!苦暴政久矣!”
“我若暗中推波助澜,助其官腐,待民怨如火山喷薄! 再以王师拯之,解其倒悬!则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天光!”
“此乃‘以彼之恶毒,铸我之仁碑’!陛下何忧之有?!”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灼地烙在刘禅脸上!
刘禅如遭雷击!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演义……该死的演义!
险些误了这乾坤大业!他不由得想起演义里,相父火烧藤甲兵的自责?史书何曾有载!那不过是后人强加的道德枷锁!
诸葛亮看着皇帝眼中骤然腾起的火焰,心中亦是烈火燎原!
特别是那句“脓疮,须用猛药以激之!” 简直振聋发聩,直指要害!
但他深知皇帝胸中丘壑远不止于此,目光如炬,追问道:
“陛下此计,当有雷霆万钧之后续吧?”
刘禅重重点头,相父果然洞若观火!
他霍然起身,端坐榻上,指尖蘸取冷茶,在檀木案几上急速划出三道凌厉的水痕,眼中锐利的光芒几乎要刺破殿宇:
“令其将领腐化,激起民怨,此乃引子!小打小闹,撼不动曹魏根基!”
“朕所图者,乃借此深入曹魏肌理!”
他的指尖重重敲击着水痕,“洞悉其权斗暗流(派系死穴),体察其民怨沸腾(民心向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