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王兴初的事迹,或者说他的见闻录。
其中记载了涪城张氏大管家张敦的往事,以及一个叫张二瘤子的人的故事。
相父讲述这段时,语气颇为沉痛,显见他内心的不平静与难受。
这时董允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带来了一位张老四村子里的老人。
通过这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瘦削却双目炯炯有神的老人——这位数十年来村子历史的活见证——的讲述,刘禅与相父方才明白,为何张兴学与他哥张老四不选择上报官府,而是执意要这般直截了当地寻仇雪恨。
这件事情无不令人扼腕叹息,刘禅看到相父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中有一些黯淡,而相父接下来讲的东西,才是张兴学张老四这两人选择直接暴力的复仇的根本原因。
故事是从张二瘤子这个人开始的。
这人原名张喜,因为一系列笼罩在他身上的——或主动或被动或阴谋的事迹——染上赌瘾,最终家破人亡,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张二瘤子,彻彻底底的地痞无赖。
而张二瘤子的遭遇,却完全跟另外两个人脱不开关系:一个是张敦(原名张牛),张二瘤子的远房亲戚;另一个就是张家现任家主张盈。
正是这两个人的一系列策划加上阴谋,使张二瘤子彻底堕入了黑暗的深渊。
这一切的起因,竟是张二瘤子的妻子长得颇为貌美——张盈见色起意,一个满足私欲的淫秽念头,把原本还算有些资财、比较富裕、老实本分的张喜,变成了张二瘤子,害得他家破人亡。
而那个因见色起意被夺走的妻子,最终归了张盈之后,是生是死,那就不是村人能知道的了。
刘禅听到这里,明显感受到相父转述的话语中带着些许颤抖。
他明白了——相父此刻应该也明白了——豪族的无法无天与毫无管束的恶大恶极,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作恶。
他看到相父握着羽扇的手,指节发白,紧紧攥着,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相父是否知晓这些事情,但此刻,却因为一个叫张兴学的人——此人身份特殊,与他有些师生名分——才能上达蜀汉最高层。
最终,各种巧合交织在一起,让蜀汉的两位最高决策者,听到了来自民间的真实事迹。
据那个年长的村人讲述——他年纪较大,似乎叫张叔公,是张兴学村子里最年长的一位——他道出了这个村子在他漫长一生中的所见所闻,几乎可以说是这个村子的历史。
那时候刘璋时代——其实就是东汉末年——百姓们对官府还有一定的信任。
那时候豪族的势力已经很大,当然张叔公不可能知道豪族势力究竟有多大,但从他的切身见闻来看,情况是这样的:涪城张氏盘踞涪城多年。
具体多久张叔公也不清楚,只知道从他记事起,就听父辈、爷爷辈说,涪城就是这张氏的天下。
他们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主宰,说的话比真正的皇帝管用一万倍。
刘禅听到这里,心里十分不好受。
而相父转述的话语里,也透着深深的沉重。
以前呢,倒不是说涪城张氏的主家这么横行霸道——张叔公所能见、所知、所能接触到的,也就是张氏的爪牙。
这些人在各个村子里横行霸道,永恒的主题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
一般情况下,村民总是忍了。
只要不死人,对村里人来说都是小事。
相父转述着张叔公的话,声音低沉:“张叔公说这话时,满脸都是苦涩与无奈,声音沙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活着?哼,活着就得忍着!不忍?你拿什么去斗?人家是世家大族,根深叶茂,官府里都是他们的人,你去告?告得赢吗?不过是白费力气,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毒打,赔上钱财,最后落得个更惨的下场......”
“所以啊,只能忍,咬着牙忍,憋着这口气忍!‘”
相父顿了顿,继续道:“说这话时,张叔公眼神浑浊,手指微微发抖,像是攥着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却无处可刺,最后只能重重捶在自己腿上,喃喃着:‘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不忍,又能怎样?’”
刘禅听罢,长长叹了口气。
他想要生气,想要愤怒,或者生出些强烈的情绪来,可终究没能做到。
他感觉自己的心此刻是如此冷漠——因为他早就知道豪族的所作所为,也知道相父必定多少知晓些豪族的行径。
但亲耳听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讲述这些事,这种感受却截然不同。
那种揪心的痛楚,强烈的愧疚与羞耻,实在令人难以承受,仿佛要将人彻底击垮。
他想相父应该也如他这般,从相父的神情便能看出一二——相父的羽扇已经紧握在手中许久未动,连这个下意识的举动都忘记了。
相父继续转述道:“但凡事都有例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闹出人命,就是在这些冲突中死了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