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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刘禅三造大汉 > 第21章 “吾道不孤,苍天有眼!”

刘禅回到内殿,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龙榻上。

一声长叹,沉重得如同垂死的巨兽在胸腔中呜咽。

宗预那张端方正直的脸在他眼前晃动,像一面刺眼的明镜,照得他心头刺痛。

君子之道?这乱世早已将圣贤书卷碾作齑粉!岂能人人如先帝那般……那般擎天撼地?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眼前这天下,不过三堆腐肉:

其一,庙堂伪儒!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衣冠禽兽!腰间玉玦叮当作响,与《论语》竹简的清音混成刺耳的嘲讽!

他们将圣人之言淬炼成毒匕,视黎民如待割的秋草,待君王……待君王不过是个可笑的提线木偶!

其二,陋巷腐儒!

困守虫蛀的经卷,胸腔里那点悲悯之心,不过是涸辙之鲋徒劳的喘息!

空作些无用的黍离之叹,在断壁残垣间,用枯骨为自己腐朽的道殉葬!

其三,尘泥众生!

或如仓廪硕鼠,在夹缝中苟且偷生;或明知是深渊,却缚上巨石,麻木地一步步踏入黄泉!

一股灼热的、近乎毁灭的冲动在刘禅胸中翻腾!他要做的,便是:

撕开第一类人脸上的金粉!

让那些啜饮蜜糖、舔舐痔疮的“礼法大家”,在烈日下暴晒!让世人看清他们华服下的虱蚤与脓疮!

砸碎第二类人手中的陶匏!让他们那空洞的悲鸣戛然而止!虫蠹的简牍,救不了这千里饿殍!

点燃第三类人心头的死灰!哪怕是用最烈的火!

烧尽他们的麻木!让他们攥紧带血的拳头,用怒火洗净脸上的污垢!

待到伪道者骨朽、腐儒者舌敝、昏睡者瞳开之日……这天下,或许……或许才能窥见一丝黎明的微光?

刘禅猛地咳呛起来,整个人虚脱般倚在冰冷的龙榻上,脸色白得如同金箔。

做一个“安乐公”?何其容易!

可司马氏篡权之后,那即将席卷中原的腥风血雨,那即将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像冰冷的铁爪攥紧了他的心脏!

相父……相父不也是宗预那样的端方君子吗?

这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刺入脑海!

剧痛瞬间炸开!他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

刺目的猩红在玄黑的龙袍上骤然绽放,如同地狱里开出的红梅,妖异而绝望!

太医诊后说是急火攻心……

消息传到丞相府,诸葛亮星夜疾驰入宫。

听罢事情原委,诸葛亮深邃的眼眸中,那丝了然瞬间化为灼灼精光,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

他温润的声音里,此刻却带着一种淬炼千年的冰寒与洞悉一切的锋利:

“陛下莫非以为,老臣也会如那些腐儒般……不知变通?”

这反问,是感慨,更是刀锋出鞘的铮鸣!

刘禅茫然,心口仍在绞痛。

诸葛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金石交击,字字千钧:“兵者,诡道也!”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故善战者,未战先谋其势!未攻先伐其心!”

“曹魏篡逆,其吏如豺狼暴虐,其将似硕鼠骄奢!此乃天赐之隙!”

“老臣兴兵伐逆,岂独恃刀兵之利?攻心为上!” 他的手指猛地叩击案几,发出惊雷般的声响!

“若其官贪财如饕餮,则投之以金玉,诱其自溃!”

“若其将好色如登徒,则纵之以绝色,使其自堕!”

“此非诡诈,乃天道昭彰——不仁者自掘坟墓!仁义者代天行罚!”

“至于民心?” 诸葛亮眼中仿佛燃烧着燎原之火,“曹魏之民,本汉室赤子!久困于水火!苦暴政久矣!”

“我若暗中推波助澜,助其官腐,待民怨如火山喷薄! 再以王师拯之,解其倒悬!则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天光!”

“此乃‘以彼之恶毒,铸我之仁碑’!陛下何忧之有?!”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灼地烙在刘禅脸上!

刘禅如遭雷击!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演义……该死的演义!

险些误了这乾坤大业!他不由得想起演义里,相父火烧藤甲兵的自责?史书何曾有载!那不过是后人强加的道德枷锁!

诸葛亮看着皇帝眼中骤然腾起的火焰,心中亦是烈火燎原!

特别是那句“脓疮,须用猛药以激之!” 简直振聋发聩,直指要害!

但他深知皇帝胸中丘壑远不止于此,目光如炬,追问道:

“陛下此计,当有雷霆万钧之后续吧?”

刘禅重重点头,相父果然洞若观火!

他霍然起身,端坐榻上,指尖蘸取冷茶,在檀木案几上急速划出三道凌厉的水痕,眼中锐利的光芒几乎要刺破殿宇:

“令其将领腐化,激起民怨,此乃引子!小打小闹,撼不动曹魏根基!”

“朕所图者,乃借此深入曹魏肌理!”

他的指尖重重敲击着水痕,“洞悉其权斗暗流(派系死穴),体察其民怨沸腾(民心向背)!”

“唯有如此,方能对症下药,直捣黄龙!”

茶水迅速渗入檀木的天然纹理,宛如一幅正在展开的敌国舆图。

诸葛亮凝视着那渐渐清晰的“疆域”,眸中精光爆射!忽然广袖一拂,如云般覆住茶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赏:

“陛下此计,借敌之溃烂,攻敌之命门!乃兵家之至道!”

刘禅只觉胸中块垒尽消,头痛顿减,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话语如江河决堤:

“朕曾与相父论及:曹操雄才盖世,唯才是举,打压豪强,方有北方基业!”

“然曹丕为篡位,自甘跪伏于士族门阀! 立九品中正之制!自此,朝堂尽成士族私产!”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寒门晋升之路彻底断绝!此乃自断经脉!”

“朝纲僵死如朽木!贪饕之欲再无枷锁!庙堂沦为豺狼争食之斗场!谁管那遍地饿殍?!”

“世家大族如饕餮!鲸吞天下沃土!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军屯民屯名存实亡!百姓尽为豪族之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非戏言,乃曹魏血淋淋之写照!”

“各家拥兵自重,外敌环伺!其祸不远!必**矣!”

“再看东吴!” 刘禅冷笑,指尖如刀划过虚空,“其国本即建在顾、陈、陆、张等世家大族之上!孙权终日如履薄冰,平衡各家,内斗如沸粥!争权夺利,永无宁日!”

“大族奢靡无度,百姓水深火热——名为国民,实为家奴!”

“更有山越叛乱如附骨之疽!自顾不暇,何谈逐鹿?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而我国中!” 刘禅目光灼灼地看向诸葛亮,“有相父励精图治,法度森严,政清人和!”

“若再肃清内务,固本培元! 待曹魏、东吴内乱崩坏之时,便是我王师雷霆一击,定鼎天下之日!”

君臣对坐,智珠在握,激辩如剑光交错,碰撞出照亮未来的火花!

诸葛亮心中激荡难平——陛下言谈举止间,那沛然的圣君气象已如朝阳初升!

刘禅亦窥见相父早已超然物外,所求者乃是天地至理!彼此心意相通,愈辩愈明,竟至浑然忘我……

一旁的董允,早已僵如木雕!手中茶盏倾覆,滚烫的茶水浸透衣衫却浑然不觉——

陛下与丞相之言,字字如九天惊雷,轰得他神魂震荡,几欲裂开!

丞相神色从容依旧,衣袖舒卷间,似已将万里江山、百年兴衰尽数纳入方寸之中!

那份洞悉天机、执掌乾坤的智慧,令他唯有仰望,心生渺小。

而少年天子之言,更如黄钟大吕!

胸怀之广,似能吞吐寰宇;眼界之高,如能俯瞰千秋!

一言一行,竟暗合天地运行之道,直指兴衰存亡之机! 这...这岂是凡俗之君?!

一股滚烫的热流自董允心底轰然炸开,瞬间燃尽了他心中那些陈腐的教条与虚伪的尘埃!

他屏住呼吸,仿佛见证着神迹的降临!

……

宫门外。

丞相诸葛亮驻足回望,那朱红的宫墙,碧绿的琉璃瓦,森严的九重宫阙,在他眼中仿佛化为了一幅壮阔的画卷。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穿云裂石,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豪情:

“吾道不孤!苍天有眼!”

……

宗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宫门。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在冰冷的秋风中踉跄、跌撞。

“噗通”一声,他重重摔倒在泥泞里!

素净的白衣上,刺目的血花混着肮脏的泥浆,如同他此刻被践踏的信念,晕开一片绝望的污迹。

成都十月的风,本不该如此酷寒,此刻却如无数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的骨髓!扎进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崩塌了!他一生坚守的圣贤之道,那引以为傲的“浩然正气”,在皇帝那番剥皮见骨、染着血腥味的言语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牌坊!

本能告诉他,皇帝的话残酷却真实!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

可浸透骨髓的圣贤教诲,却在他脑海里发出尖锐的警报:此乃邪道!此乃诡诈!非君子所为!

他喜欢那坦坦荡荡的千里快哉风啊!

可皇帝的话,让他闻到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喉头滚动着铁锈般的甜腥味,几乎要呕吐出来!

皇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他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曾经视若神明的君王身影,在他心中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堆呛人的、冰冷的残灰!

恐惧!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攫住了他!

仿佛刚破壳的雏鸟,被无情地扔进了狂风暴雨,在枯叶的碎裂声中,绝望地等待着被黑暗彻底吞噬。

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密密匝匝地落下,如无数细小的钢针,带着刺骨的恶意,无情地扎向大地,也扎向他无处遁形的灵魂。

宗预深一脚浅一脚,如同盲人般在泥水中挣扎,终于撞进一座破败寺院的残破山门。

白衣早已污秽不堪,那抹刺目的红与泥泞混在一起,如同他破碎的心。

山门上的红漆,一层层剥落卷曲,像垂死的树皮。

他几乎是爬进了大殿。殿内巨大的柱子根部,布满腐朽的坑洼,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角落里,几个老农蜷缩着,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偶。

脸上深刻的沟壑,比殿中怒目的金刚还要黝黑可怖。

身上挂着褴褛的布片,破洞处露出嶙峋的骨头。

除了偶尔开合的眼缝里透出一点浑浊的光,他们与殿外被雨水浸泡的枯树无异,散发着浓重的朽气。

一阵寒风如刀子刮过,他们瑟缩着,蜷缩得更紧,仿佛一堆随时会散架的枯骨。

殿中央,一座金漆剥落、边角残缺的香炉,插着半截早已熄灭的残香。

一丝微弱的烟迹,被浓重的酸腐味、霉烂味死死压住,几乎看不见。

他们似乎没察觉有人进来。死寂中,只有偶尔一声撕裂般的、带着血沫的干咳,尖锐地刺破这坟墓般的空间。

寒雨敲打着残破的瓦片,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嘀嗒声。像极了索命无常手中铁链拖地的声响。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块,沉沉压下。

香炉里那截残香,突然“噼啪”爆出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随即彻底化作死寂的灰烬。

殿内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消失了。

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只有宗预身上那一点被泥血玷污的白,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微弱地显露着。

死一半的寂,就是死了一半的寂。而此刻,连那一半也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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