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斯此次力荐公子嬴白执掌军务,出使诸侯诸国,却并无正式诏令。”
只要他能为大秦谋得实利。
“卿以为如何?”
这才是秦王真正想探知的答案。尽管吕不韦往昔政绩卓着,屡献良策,
然年事渐高,已有退隐之意。近来朝中大事,他已极少参与,重要决策更是托病推辞。
由此便可窥见其心意——他渴望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全身而退,这亦是多数重臣晚年的共同心愿。
并非全然出自私念,可如今半途横生一事,足见他对公子嬴白确有特别看法,甚至怀有某种期许。
“毕竟丞相为秦国操劳半生,单凭这份情分,寡人亦难舍难离,只是世事多有无奈。”
看得出,如今的丞相已无意继续辅佐寡人,此情此景,令人不免唏嘘。
而说到此处,吕不韦也只能坦诚以对。他清楚,这一天终将到来。
世间万事皆有因由,不可能凭空而起。陛下既然仍愿信任自己至此高龄,乃至此刻仍给予这般礼遇,吕不韦心中早已感知一份安定。
若说还有何感怀,那便是温暖罢了。只是,他更想知晓陛下心中所想,
抑或,是探究为何对嬴白如此另眼相待。
“正如方才所言,一切所为,皆出于助秦国强盛之本心。若无此志,则我今日之举,毫无意义。”
吕不韦轻叹一声,神情略显松弛。或许在外人眼中,面见秦王如临深渊,令人战栗。
但于他而言,相伴君侧多年,早已熟稔,未曾觉其如虎似狼。
“如此说辞,未免稍显勉强。不过,寡人终究还是授予嬴白半枚鹰符。毕竟丞相为我大秦鞠躬尽瘁至今,此时有所举动,寡人猜想,必有深意。”
秦王凝视着对方双目。若换作旁人,他或可佯作不知,权当无事发生。
“果然瞒不过陛下法眼。的确,臣此刻心中亦有忐忑。嬴白天资卓绝,若仅使其沦为宗室闲人,虚度此生,实在令人惋惜。”
这正是吕不韦识得其才后,才萌生的心愿。
“这才是寡人愿听之言,而非敷衍塞责,草率作罢。”
吕不韦听罢,心中亦感欣慰。看来如今所谋一切,皆未落空,也未付诸东流。
“老臣叩谢陛下对此事之重视,更感念陛下对臣之信任。”
“其实此事若要解释,亦非难事。”
“嬴白公子降生之时便有异象显现,不过,这与所谓王者之相并无关联。”
此人肩背有虎形印记,乃大富大贵之命格。
彼时其所处之地,家族势力尚稳,诸多权柄仍掌控于族中,未曾真正旁落他人之手。
“随着银鹭公子日渐成长,陈早已将此事淡忘,可后来发生的一些变故,却始终萦绕在老臣心头。”
言至此处,吕不韦神情微恍,目光略显迷离,仿佛陷入久远的追忆之中。这般神态,顿时勾起了秦王浓厚的兴趣。
“你且细细道来,究竟是何事?寡人对此知之甚少。既然你已提及,想必不是无的放矢,更不会是妄言欺君。”
秦王凝视着吕不韦,深知此人向来谋定而后动,绝不会平白无故提起旧事。他真正关心的是:若要任用此人,未来战略之上,何处可补不足?又能否辅佐自己制定长远方略,为一统大业奠定根基?这才是他心中所图,而非单纯留其性命。
否则,帝王之权岂不显得过于轻率?若是如此,天下闻之,必为之慨叹。
“天生异象之类,于老臣而言,并无多少触动。”
“然而今日所言之事,王上或许会有所动容。”
“当初与嬴白公子初识之际,尚年少懵懂,只觉印象颇深。待再度寻访,嬴白已成青年,谈吐沉稳。与其论及国政,言语虽简,细思之下却皆有深意。”
唯有在纵论天下大势之时,方能察觉其言论中暗藏玄机。
“彼时他曾言,天下分裂已久,其间尚有诸多小邦未列正统,然此格局终难长久。”
“而纵横捭阖,已然成为当今世道主调。然自始至终,无论联合何方,终究只为维持一时平衡。”
“唯待天降奇才,方可彻底打破此局。所谓纵横之术,本质仍是抗衡。纵可取胜,亦不过阶段性成果,需持续投入心力,付出代价连绵不绝,且须多方协同操纵……”
“如此往复,损耗极重。对国力、声望而言,皆非一代人所能承受。多数时候,不过是借势谋私,维系家族权位罢了。”
“当时老臣听罢,内心震惊不已。虽同为赢氏宗亲,世家之中不乏智谋之士,但能如此冷静剖析局势,视天下纷争如局外之人者,老臣实属首次得见。”
“你莫非是想说,自那时起便认定嬴白公子乃可共谋大业之人?若能携手,或可扭转当下困局?”
吕不韦心中确有此念。一生为秦奔走,献策无数,殚精竭虑,却始终未能目睹六国归一之日。
“此等遗憾,如何甘心?”
倘若自己无缘得见,也愿觅得一位旷世奇才,辅佐君王,成就霸业;或在余生十余载中,探得些许踪迹,亦足慰平生。
如今回想,这些细节看似寻常,唯有深入交谈,方能体悟嬴白当年所思所想之深远。
尤其是他酒后坦言时那副认真神情,令吕不韦坚信其胸藏锦绣,只是刻意隐匿锋芒。
可惜,一直未曾有机会验证。
而今秦国正值用人之际,嬴白显然明白吕不韦引荐之意,却断然拒绝。
这般避世姿态,反而让吕不韦愈发认定——嬴白身上,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之举。吕不韦依己推断,遣李斯暗中行事,却不点破,只为激起秦王好奇。此刻娓娓道来,正是为了呈上这块未经雕琢的宝玉。
“话虽如此,却仍难见明确方向。你此举也算冒险,幸而引入过程未起波澜,且其中自有谋略藏焉。”
原本并未觉得有何特别,但秦王心里明白,这嬴白能在楚魏纷争之中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单凭这一点,此事倒真如吕不韦所言,有了几分可取之处。
如今吕不韦向自己陈述的种种情形,秦王心中自然已有数。对方显然是想让自己亲自去观察嬴白,若此人果真有才具,自然会引得自己另眼相待。
之后,才会进一步探询他内心的真实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