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
一缕微弱的晨曦穿透铅灰色的云层,为这片被血浸透的雪原,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边。
明虚城饱经战火的轮廓,在晨光中愈发巍峨,也愈发萧索。
城外,一万四千安北铁骑沉默前行。
马蹄踏在冻土上,声音沉闷而压抑,卷起的不再是烟尘,而是细碎的冰晶。
队伍的最前方,赵无疆一骑当先。
他身上的玄铁甲胄沾满了凝固的血污,左臂的伤口只是用布条草草勒紧,简单处理。
他的身后,一辆经过加固的马车在崎岖的雪地上颠簸,车轮碾过冰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车厢内,诸葛凡半靠在柔软的裘皮垫子上,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脸色苍白如纸。
每一次颠簸,都像有一把钝刀在他左肩的伤口里搅动,细密的冷汗从他额角渗出,但他只是蹙眉,目光始终望着车窗外那座越来越近的雄城。
“小凡。”
赵无疆催马来到车窗旁,声音压得很低,试图压住那份关切。
“再有十里。”
诸葛凡轻轻“嗯”了一声,将目光从城墙上收回,落在赵无疆那张冷峻的脸上。
“你的伤,也该处理了。”
赵无疆看了一眼自己那条几乎麻木的左臂,面无表情。
“小伤。”
诸葛凡没再劝。
他知道,只要这个家伙还能握住刀,就永远都是小伤。
马车驶入明虚城那洞开的城门。
城内的景象,让车厢内的诸葛凡和城外的赵无疆,目光同时一凝。
街道两侧,堆积着尚未完全清理的尸体,大鬼士卒和安北军将士的尸骸混杂在一起,在清晨的寒气中,僵硬如扭曲的雕塑。
血腥气混杂着焦糊味与草药的苦涩,凝成一股有形的实体,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一队队安北步卒正在默默地清理着战场,他们将袍泽的尸身小心翼翼地抬上木板,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逝者的安眠。
而对于大鬼人的尸体,则直接用钩子拖拽着,扔上另一边的板车。
街道的尽头,一道身影早已等候。
苏承锦只穿着一件锦服,外面加了件厚实的黑色大氅,风雪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没带任何亲卫,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清晨的寒风里。
马车停稳。
赵无疆翻身下马,走到苏承锦面前,抱拳躬身。
“殿下。”
苏承锦点了点头。
“辛苦。”
赵无疆摇头,苏承锦的视线已越过他,落在那辆马车上。
他走上前,亲自掀开车帘。
“还能走吗?”
诸葛凡在亲卫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双脚落地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
赵无疆立刻上前,扶住了他的另一边胳膊。
诸葛凡对着苏承锦行礼,声音虚弱。
“诸葛凡,参见殿下。”
“此役,我军攻克太玉城,歼敌一万,俘三千……”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苏承锦抬手打断。
“战报不急。”
苏承锦的目光落在他那苍白的脸上,眉头拧了一下。
“跟我来。”
他没有多言,转身便向城内走去。
诸葛凡一愣,还想说什么,却被赵无疆半扶半架着,跟了上去。
苏承锦没有带他们去中军大帐,而是径直走向了城中一座被临时征用的大宅院。
宅院门口,挂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两个大字——医堂。
还未走近,一股更加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伤兵压抑到极致的呻吟,像无数根针,扎在人的心头。
苏承锦推门而入。
院子里,摆满了临时的床铺,躺满了哀嚎的伤兵。
军医和学徒们穿梭其间,步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的疲惫。
温清和正背对他们,小心翼翼地为一个年轻士卒处理腹部的刀伤,动作专注而沉稳。
“温先生。”
苏承锦轻声开口。
温清和没有回头,声音嘶哑。
“殿下稍等,这里马上。”
他飞快地缝合好伤口,撒上金疮药,用干净的麻布层层包扎,这才直起身,吐出一口满是血腥气的浊气。
他转过身,看到被赵无疆扶着的诸葛凡,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了然的烦躁。
“又一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温清和擦了擦手上的血污,语气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
诸葛凡对他苦笑了一下。
“殿下,我真没事,皮外伤。”
苏承锦根本不理他,直接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椅子,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坐下。”
他一把将诸葛凡按在椅子上,转头对温清和说道。
“劳烦先生。”
他又看向诸葛凡,神情平静。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谈。”
诸葛凡拗不过他,只能任由温清和走上前来,用剪刀粗暴地剪开他肩上的绷带。
那临时包扎的布条被揭开,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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