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至十六年,是陈远及其朔方势力“深根固本”的关键三年。
这三年里,朔方都督府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在西北的广袤土地上默默积蓄着力量。
山西全境被彻底消化吸收,行政体系高效运转,农田水利大兴,工坊炉火日夜不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五万新军已然成型。
通过《朔方新报》的舆论引导和轻徭薄赋的惠民政策,民心日益归附。
对外,朔方与明朝残余势力维持着表面的臣属关系,与李自成部谨慎接触,对关外后金则严加戒备,局势看似陷入一种脆弱的平衡。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中原大地,李自成与明军主力进行着殊死搏杀,战火燎原,生灵涂炭。明朝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舰,正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渊。
陈远每日都在密切关注着来自中原的每一份情报,他心中那个来自未来的倒计时,滴答作响,越来越近。
历史的车轮,终究以无可阻挡之势,碾过了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的门槛。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也格外寒冷。
凛冽的北风卷过华北平原,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和绝望气息。
三月,李自成大军攻克居庸关,兵临北京城下。
消息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一个尚对明朝抱有一丝希望的人心头。
紫禁城内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此刻已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这位刚愎自用却又无力回天的年轻天子,真正走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
城外是号称百万的农民军,城内是人心离散、缺饷少粮的羸弱守军。
求援的诏书发往各地,却如石沉大海。
曾经的大明九边精锐,或已降顺,或已溃散,或远水难救近火。
三月十八日,北京外城陷落。
喊杀声、哭嚎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已清晰可闻。皇宫内,一片末日景象。
太监宫女四处奔逃,窃取珍宝,昔日庄严肃穆的皇城,此刻混乱如市井。
夜深了。
崇祯皇帝独自一人,踉跄行走在空旷的宫殿廊庑间。
他遣散了最后的宫人,只留下忠心耿耿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
他来到坤宁宫,看着结发妻子周皇后,这位温婉贤淑的女子,此刻面色惨白,泪流满面。
“陛下……”周皇后泣不成声。
崇祯闭上眼,痛苦地挥了挥手:“大势去矣!尔为天下母,当死!”
周后闻言,身躯剧颤,她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这个她陪伴了十八年、却终究无法挽留的男人,毅然转身,自缢于殿中。
崇祯又跌跌撞撞地来到昭仁殿,他心爱的长平公主,年仅十五岁,惊恐地看着状若疯魔的父亲。
“汝何故生我家!”
崇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拔出剑,向女儿砍去。
长平公主下意识抬手一挡,左臂被斩断,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崇祯看着鲜血和昏厥的女儿,手一软,剑咣当落地,他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疯狂。
此刻,什么天子威严,什么九五之尊,都已荡然无存。
他只是一个穷途末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在太监王承恩的搀扶下,崇祯换上了一身破旧的蓝色袍服,混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紫禁城,登上了皇宫后面那座并不高的土山——煤山(今景山)。
站在煤山之巅,寒风刺骨。
俯瞰下方,北京城已是一片火海,昔日繁华的街巷变成了修罗场,农民军的喊杀声和百姓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崇祯泪流满面,十七年来的种种场景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登基时的雄心壮志,铲除魏忠贤时的快意,面对天灾**时的焦虑,与大臣们无休止的争吵,一次次徒劳的挣扎……最终,都化为了眼前这片末日景象。
“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这呐喊是对命运的控诉,也是对臣子的指责,更是对自己悲剧一生的总结。
他不甘心,他怨恨,他绝望!
他撕下袍服的内襟,咬破早已冻得僵硬的手指,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的火光,用鲜血在布帛上颤抖着写下最后的遗言:
“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
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字字血泪,句句诛心。
他将这最后的血诏仔细叠好,藏于怀中。
然后,他脱下皇冠,披头散发,走到山顶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太监王承恩默默无语,泪流满面,为他搬来一块石头。
崇祯皇帝朱由检,这位大明王朝的第十六位皇帝,也是最后一位统一王朝的汉人皇帝,将绳索套上了自己的脖颈,踢开了脚下的石头。
他的生命,连同他试图挽救的王朝,一起悬在了那棵孤独的老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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