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刻字人 第73章 巷暖尘香待岁除

腊雪初融，老街的青石板路被浸润得愈发温润，晨光斜斜铺洒下来，在砖缝间映出细碎的光斑。沈砚辞的旧书铺刚推开木门，就有一阵清冽的腊梅香飘了进来，混着尚未散尽的墨香，在微凉的空气里酿出几分清润的暖意。夏晚星正弯腰打扫门槛，瞥见墙角堆着的一摞红纸，忽然想起昨日从福利院回来时，王老板说的文化长廊摆摊的事，转头对沈砚辞道：“爷爷，后天就是年三十了，咱们明天就得去文化长廊布置摊子，桌椅、工具还有备用的红纸，都得提前清点好。”

沈砚辞正坐在长桌旁打磨活字，指尖抚过一枚刚修好的“寿”字，纹路细腻，笔画遒劲。“嗯，我记着呢。”他点点头，放下刻刀，起身走到墙边的储物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盒小号刻刀、砚台和各色墨锭，“这些是给孩子们准备的刻刀，你再检查一遍，确保刃口都磨圆滑了。另外，把那盒陈年的松烟墨找出来，印春联用，墨色更浓，也更耐久。”

夏晚星应了声，从柜子里翻出松烟墨盒，打开盖子，一股醇厚的墨香扑面而来，比寻常墨锭更添了几分沉郁。“爷爷，这墨果然不一样，用来印春联，肯定格外好看。”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墨锭、砚台一一摆到桌上，又拿出账本，核对着剩余的红纸、金箔和红绳，“红纸还剩两百多张，金箔够用，就是红绳不多了，我下午去巷口的杂货铺再买几捆。”

“不用跑了，我早上路过杂货铺，李老板说给咱们留了几捆最好的红绳，让咱们有空去取。”赵磊推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是刚买的包子和豆浆，“师傅，晚星姐，先吃早饭，吃完咱们就开始赶制最后一批春联，是给邻街超市订的，今天下午要取。”

他把早餐摆到桌上，目光扫过桌上的活字，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梨木活字，递到沈砚辞面前：“师傅，您看我昨天晚上刻的‘禄’字，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我想着，年关里‘福禄寿喜’都得齐，多刻几枚，也好给街坊们多添点喜气。”

沈砚辞接过活字，仔细端详着，“禄”字的笔画规整，结构匀称，虽然比自己刻的少了几分苍劲，却也透着股扎实劲儿。“不错，进步很大。”他笑着点头，“刻字最忌心浮气躁，你现在能沉下心来琢磨笔画，以后手艺肯定能超过我。”

赵磊红着脸笑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都是师傅教得好，我以后还要多学，把‘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这些字都刻全了，明年开春给农户们送过去。”

三人匆匆吃完早餐，立刻投入到赶工中。沈砚辞负责排版字盘，将“福”“禄”“寿”“喜”等活字按顺序排列整齐，每一个字的间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夏晚星研磨松烟墨，墨汁浓稠细腻，不稀不稠，刚好适合印刷；赵磊则负责刻制缺失的活字，刻刀在梨木上游走，木屑簌簌落下，堆积在毛毡上，像一层薄薄的白雪。

铺子里很快就热闹起来，排版的“沙沙”声、研磨的“咯吱”声、刻刀的“叮叮”声，交织在一起，比巷口的吆喝声更显鲜活。没过多久，阿杰就带着两个帮手来了，手里还拿着几串做好的福字挂件，铃铛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声响。“沈大爷，晚星姐，挂件都做好了，您看看合不合心意。”他把挂件递过去，只见元宝形状的红纸上面，印着黑亮的福字，边缘镶着一圈金箔，下面系着红绳和小铃铛，精致又讨喜。

沈砚辞拿起一个挂件，轻轻晃了晃，铃铛声清脆悦耳，不吵不闹，刚好适中。“不错，金箔贴得匀称，红绳系得也规整，孩子们肯定喜欢。”他顿了顿，又道，“年三十摆摊的时候，多准备些这样的小挂件，免费送给来学刻字的孩子们，也算给他们添个新年礼物。”

“放心吧沈大爷，我已经多做了五十多个，足够用了。”阿杰笑着说，“对了，张师傅让我转告您，装春联的布袋子都做好了，一共两百个，他下午就送过来。还有老陈，说他花房里的腊梅开得正盛，下午摘几枝送过来，给摊子添点年味。”

“他们俩倒是有心。”沈砚辞点点头，眼里满是欣慰。老街的街坊们，从来都是这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如今自己带着弟子们做木活字春联，大家也都纷纷搭把手，出力气，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浩浩跟着老陈走了进来。浩浩穿着红色小棉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梨木坯料，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禄”字，一进门就大声喊道：“沈爷爷，晚星姐，你们看！我刻的‘禄’字，是不是和赵磊哥哥刻的一样好看？”

沈砚辞笑着接过坯料，摸了摸浩浩的头：“真好看，浩浩越来越厉害了，比赵磊哥哥小时候刻得还好。”赵磊在一旁笑着附和：“是啊，浩浩真有天赋，以后肯定是个好木匠。”

浩浩听得眉开眼笑，跑到长桌旁，拿起小号刻刀，又开始琢磨着刻字。老陈则走到沈砚辞身边，递过一个小本子：“沈大爷，这是我统计的，街坊们要的春联，一共八十多副，有几户要定做‘阖家欢乐’‘万事如意’，我都记下来了。”

“好，谢谢你。”沈砚辞接过本子，仔细看了看，“这些春联，咱们今天上午就能刻好、印好，下午让赵磊给街坊们送过去。”他顿了顿，又道，“年三十摆摊的时候，你也过来帮忙，给孩子们讲讲腊梅的故事，也算给孩子们添点乐趣。”

老陈连连点头：“好嘞，我肯定来。我还准备了些腊梅枝，到时候插在摊子旁的瓶子里，又香又好看，也能让孩子们多了解了解这些老物件。”

说话间，夏晚星已经研磨好了松烟墨，拿起一枚“福”字活字，蘸了蘸墨，稳稳地按在红纸上。随着活字被抬起，一个黑亮饱满的“福”字跃然纸上，墨色浓淡均匀，笔画遒劲有力，透着股庄重的喜气。“爷爷，您看，这松烟墨印出来的字，果然不一样。”她举起红纸，兴奋地说道。

沈砚辞走过去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墨色正好。接下来，咱们就加快速度，争取中午之前把超市的订单赶出来，下午再处理街坊们的春联和摆摊的准备工作。”

大家立刻分工协作，效率比以往更高了。沈砚辞负责印刷，他的动作娴熟而沉稳，每一次蘸墨、按压、抬起，都精准无误，印出来的春联，字迹工整，墨色均匀；夏晚星负责晾干春联，把印好的春联一张张铺开，摆放在提前准备好的木板上，避免字迹晕染；赵磊和阿杰则负责刻字、贴金箔，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格外认真；浩浩则在一旁，一边学着刻字，一边给大家递工具，虽然偶尔会帮倒忙，却也给铺子里添了不少热闹。

中午时分，超市的订单终于赶制完成。八十多副春联，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木板上，红的纸，黑的字，金的箔，透着股浓郁的年味儿。夏晚星把春联一张张叠好，装进张师傅提前送来的布袋子里，每个袋子上都绣着憨态可掬的“福”字，精致又实用。

“赵磊，你把这些春联送到超市去，注意别把春联弄皱了。”沈砚辞叮嘱道，“送完春联，你再去巷口的杂货铺，把李老板留的红绳取回来，顺便买些浆糊，摆摊的时候要用。”

赵磊应了声，拎着春联，匆匆离开了铺子里。夏晚星则和阿杰一起，开始清点摆摊要用的工具：活字、刻刀、红纸、砚台、墨锭、金箔、红绳、浆糊，还有几张小桌子和小板凳，一一整理好，装进一个大木箱里。

老陈带着浩浩回家吃饭，临走前，浩浩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桌上的刻刀：“沈爷爷，我下午还来，我要刻更多的字，年三十的时候，送给来摆摊的小朋友们。”

“好，爷爷等你。”沈砚辞笑着点头，看着老陈牵着浩浩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里满是暖意。这孩子，对木活字印刷的喜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或许，这门老手艺的传承，就藏在这些孩子的好奇与热爱里。

下午，张师傅抱着一摞布袋子走进来，袋子上绣着的“福”字格外醒目，针脚细密，比第一批更精致了些。“沈大爷，这些袋子都做好了，你看看合不合用。”他把袋子递过去，“我又在袋子上加了点腊梅纹样，和老陈的腊梅枝正好呼应，看着更喜庆。”

沈砚辞拿起一个袋子，摸了摸布面，柔软厚实，绣纹精致，忍不住赞道：“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有了这些袋子，咱们的春联更像样了，街坊们拿回去，也能多一份念想。”

张师傅笑得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这都是小事，能给大家添点喜气，我就开心。对了，我还做了几块绣着活字的手帕，年三十摆摊的时候，送给来学刻字的孩子们，让他们也沾沾老手艺的喜气。”

说话间，赵磊也回来了，手里拎着红绳和浆糊，还有几包糖果。“师傅，红绳和浆糊都买回来了，李老板还送了几包糖果，说年三十摆摊的时候，给孩子们分着吃。”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拿起一块手帕，“张师傅，您这手帕真好看，绣的‘福’字真精致。”

“喜欢就好，”张师傅笑着说，“以后咱们还能多做些绣品，把木活字的字绣在衣服、围巾上，让更多人喜欢上这老手艺。”

大家又忙碌起来，把街坊们要的春联一一印好、晾干、装袋，然后由赵磊和阿杰分头送到街坊们家里。沈砚辞则和张师傅一起，整理摆摊要用的腊梅枝，把腊梅枝修剪整齐，插进几个青瓷瓶里，金黄的花瓣，翠绿的枝叶，透着股清冽的香气，瞬间让铺子里的年味儿更浓了。

夏晚星则在一旁，印了许多小福字，贴在摆摊要用的小板凳和桌子上，又把阿杰做的福字挂件，一串串挂在桌子旁边，风一吹，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格外讨喜。“爷爷，你看，这样布置，摊子肯定特别热闹。”她指着桌上的布置，兴奋地说道。

沈砚辞走过去看了看，点点头：“不错，既喜庆又热闹，既能让大家感受到年味儿，也能让孩子们喜欢上木活字印刷。”他顿了顿，又道，“年三十那天，咱们分工明确，我负责教孩子们刻字，你负责教大家印春联，张师傅和老陈负责给孩子们分发手帕和糖果，赵磊和阿杰负责整理工具、补充材料，争取让每个来摊子的人，都能感受到老手艺的温度。”

大家纷纷点头，都对年三十的摆摊充满了期待。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西沉，把老街染成了金红色。铺子里的春联已经全部赶制完成，木板上再也没有堆积的红纸，只有整齐摆放的工具和几个插着腊梅的青瓷瓶。

沈砚辞站在院门口，看着老街的景象：巷口的杂货铺门口，挂着红灯笼和门神；张师傅的裁缝铺里，传来缝纫机的“哒哒”声，想必是在赶制过年的新衣；老陈的花房里，飘出腊梅的清香，隐约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远处的天空，渐渐染上了暮色，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混着年味儿，在老街的上空弥漫。

“爷爷，天不早了，咱们该吃饭了。”夏晚星走过来，递给沈砚辞一件外套，“今天忙了一天，您也累了，明天还要布置摊子，得好好休息。”

沈砚辞接过外套，穿上身，暖意顺着身体蔓延开来。他看着铺子里的弟子们和街坊们留下的痕迹，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活字，看着插在瓶里的腊梅，心里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年味儿——有手艺可传，有街坊相伴，有盼头可守。

“是啊，该吃饭了。”他笑着说，转头看向铺子里，灯光已经亮起，照亮了那些静静摆放的活字，也照亮了老手艺传承的路。墨香依旧在空气中弥漫，与腊梅香、炊烟香交织在一起，裹着年关的暖意，在这老巷子里，静静流淌。

回到屋里，夏晚星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有老陈送来的桂花米糕，有张师傅送来的酱菜，还有自己做的红烧肉，满满一桌子，透着股家的暖意。沈砚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米糕，甜糯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混着墨香与腊梅香，格外香甜。

“爷爷，明天布置好摊子，咱们就可以安心等年三十了。”夏晚星一边给沈砚辞夹菜，一边说道，“我相信，年三十那天，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咱们的摊子，学刻字、印春联，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

沈砚辞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会的。这老手艺，藏着老祖宗的智慧，藏着咱们老街人的心意，只要有人愿意学，有人愿意传，它就永远不会消失。”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夜色渐浓，老街渐渐安静下来，唯有旧书铺的灯光，依旧亮着，像一盏明灯，照亮着老手艺的过往与未来。

窗外的风，似乎比以往更柔和了些，带着年关的暖意，拂过老街的屋檐，拂过旧书铺的门窗，也拂过那些静静等待着被唤醒的活字。沈砚辞知道，再过两天，这些活字就会在文化长廊，印出一张张鲜红的春联，刻出一个个纯粹的祝福，把老手艺的温度，传递给每一个人，把年关的暖意，洒遍老街的每一个角落。

而木活字印刷的故事，也会像这年关的灯火一样，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亮起来，暖起来，等着来年春天，长出新的枝叶，绽放出更动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