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刻字人 第74章 摊开红宣候岁声

腊月二十九的晨光，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慢慢爬上老街的青瓦。昨夜又落了层薄雪，给巷口的红灯笼缀上了白边，风一吹，雪沫簌簌落下，与空气中的墨香、梅香缠在一起，酿成了年关最清润的气息。沈砚辞的旧书铺门前，早已停着一辆小推车，赵磊和阿杰正弯腰往车上搬东西——摞得整齐的红纸、装着活字的木盒、插着腊梅的青瓷瓶，还有几张折叠桌和小板凳，件件都裹着红布，透着股郑重的喜气。

“师傅，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就差您那盒松烟墨和孩子们的刻刀了。”赵磊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转瞬即逝。他身上穿的棉袄，还是张师傅特意给绣的，袖口绣着个小小的“印”字，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

沈砚辞正坐在长桌旁，小心翼翼地把松烟墨装进锦盒里，又将磨圆滑的小号刻刀一一放进布套，每一把都摆得规整。“别急，这些东西金贵，得仔细些，别磕着碰着。”他抬手摸了摸身旁的木活字盘，里面是提前排好的“福”“禄”“寿”“喜”四字，笔画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木光，“这字盘也得小心搬，别弄乱了活字，不然到了摊子上，又得费时间重新排。”

夏晚星抱着一摞绣着活字的手帕和几包糖果，从屋里走出来，手帕上的“福”字绣得小巧精致，混着棉布的清香。“爷爷，手帕和糖果都准备好了，张师傅说他一会儿直接去文化长廊，帮咱们布置摊子。老陈也说了，他把花房的腊梅多摘了几枝，给摊子四角都摆上，又香又好看。”

她把东西放在推车上，目光扫过巷口，远远就看见老陈牵着浩浩走来，浩浩背着装满自己刻字作品的小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米糕，热气氤氲着，在冷空气中画出一道白汽。“沈爷爷，晚星姐！”浩浩的声音脆生生的，隔着老远就挥起了小手。

“慢点跑，别摔着。”老陈快步追上孙子，笑着对沈砚辞道，“沈大爷，腊梅我带来了，还有些米糕，给大家垫垫肚子，一会儿布置摊子也有力气。”他说着，从竹篮里拿出几枝腊梅，枝桠间还沾着薄雪，金黄的花瓣格外鲜活。

沈砚辞接过腊梅，凑近闻了闻，清冽的香气直透心底：“这腊梅开得正好，有了它，咱们的摊子才算有了年味儿。”他转头看向浩浩，“浩浩今天又要给小朋友们送自己刻的字吗？”

“嗯！”浩浩用力点头，从书包里掏出几枚刻好的“兔”字和“乐”字，“我刻了好多，年三十那天，要送给每个来学刻字的小朋友，让他们也有新年礼物！”

几人寒暄几句，便推着小推车往文化长廊走去。老街的青石板路上，已经有不少街坊忙着办年货，拎着春联、福字和各种吃食，脸上都带着笑意。路过张师傅的裁缝铺时，张师傅正站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们，立刻拎着一个布袋子迎了上来：“可算来了，我把装春联的布袋子又多带了些，还有几块绣着腊梅纹样的桌布，铺在摊子上，更显喜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文化长廊。长廊早已被管委会布置得格外热闹，红灯笼挂满了廊顶，红绸布沿着栏杆缠绕，墙角还堆着几盆年桔，硕果累累，透着股富贵气。管委会预留的摊子在长廊最中间的位置，光线充足，又显眼，旁边还摆着一个烧着热水的煤炉，暖意融融。

“咱们分工来，”沈砚辞放下手里的锦盒，立刻安排起来，“赵磊和阿杰先把桌子、板凳摆好，铺上桌布；晚星你把红纸、活字、砚台一一摆好，把松烟墨磨上；张师傅和老陈负责插腊梅，把青瓷瓶摆在摊子四角，再把福字挂件挂在廊柱上；浩浩就负责把自己刻的字摆好，一会儿给小朋友们展示。”

“好！”大家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赵磊和阿杰麻利地展开折叠桌，铺上张师傅带来的腊梅纹桌布，暗红的桌布上，金黄的腊梅纹样与青瓷瓶里的真腊梅相映成趣；夏晚星把活字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将红纸裁成合适的尺寸，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拿起松烟墨，在砚台里细细研磨，墨汁渐渐变得浓稠，醇厚的墨香在长廊里弥漫开来；张师傅和老陈则踮着脚，把腊梅枝插进青瓷瓶，再将瓶子摆在桌子四角，金黄的花瓣、翠绿的枝叶，瞬间给摊子添了几分清润的喜气；浩浩则把自己刻的字，一一摆在桌子边缘，歪歪扭扭的“兔”字、“乐”字、“福”字，透着股纯粹的可爱，引得路过的街坊频频驻足。

没过多久，摊子就布置好了。两张长桌并排摆放，桌上摆着活字盘、砚台、刻刀、红纸，四角的青瓷瓶里插着腊梅，廊柱上挂着一串串福字挂件，风一吹，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格外讨喜。桌布上，绣着的腊梅纹样与活字相映，墨香、梅香、棉布的清香交织在一起，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格外动人。

“沈大爷，你们这摊子布置得真好看！”路过的一位大妈停下脚步，看着桌上的活字，眼里满是好奇，“这就是木活字印刷吧？我小时候见过，好多年没见着有人做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看到。”

“是啊，大妈，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木活字印刷。”沈砚辞笑着点头，拿起一枚“福”字活字，“您看，这字是用梨木刻的，蘸上墨，按在红纸上，就能印出福字来。您要不要试试？”

大妈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也来试试，印个福字带回家，贴在门上，沾沾喜气。”

夏晚星立刻递过一张红纸，手把手地教大妈蘸墨、按压、抬起。当大妈看到自己印出的第一个福字时，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捧着红纸：“真好看！比买的还好看，这是我自己印的，意义不一样！”她顿了顿，又道，“沈大爷，明天年三十，我一定带着孙子来，让他也学学这老手艺，别把老祖宗的东西忘了。”

“好啊，欢迎您带孩子来，我们免费教大家刻字、印春联。”沈砚辞笑着说，心里满是欣慰。越来越多的街坊认可这门老手艺，愿意来了解、来学习，这就是传承最好的模样。

渐渐地，摊子前的人越来越多，有街坊，也有来老街游玩的游客，大家都围着桌子，好奇地看着活字，有的询问木活字印刷的历史，有的排队等着印福字，还有的小朋友，拉着家长的手，嚷嚷着要学刻字。

浩浩站在桌子旁，拿着自己刻的“兔”字，给小朋友们展示：“你们看，这是我刻的兔子，沈爷爷教我的，你们明天来，沈爷爷也会教你们刻！”小朋友们听得眼睛发亮，纷纷围着浩浩，看着他手里的木刻字，眼里满是羡慕。

张师傅则在一旁，给大家分发绣着活字的手帕，一边发一边说：“这手帕是我自己绣的，上面的‘福’字，就是照着木活字绣的，大家拿着，既能擦手，又能沾喜气。”游客们接过手帕，纷纷称赞，说这是最特别的新年礼物，既有传统韵味，又有温度。

老陈则给大家泡上热茶，端给排队的街坊和游客：“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慢慢等，咱们的春联，每一张都是用心印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心刻的，保证大家拿到的，都是最好的祝福。”

沈砚辞则忙着教孩子们刻字，他握着孩子们的小手，一点点教他们握刀、描线、刻划，耐心又细致。“刻字要轻，慢慢走刀，就像走路一样，一步一步来，不能着急。”他的声音温和，孩子们听得格外认真，握着刻刀的手虽然有些抖，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专注。

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刻完自己的第一个“福”字，兴奋地举到沈砚辞面前：“爷爷，你看！我刻的福字！我要把它送给爸爸妈妈，祝他们新年快乐！”

沈砚辞笑着点头，从桌上拿起一点金粉，沿着字边轻轻描了一圈：“这样就更好看了，把福气描得更亮，爸爸妈妈肯定会很开心。”

夏晚星和赵磊则忙着教大家印春联，从蘸墨的力度，到按压的时间，都一一细致讲解。“蘸墨不能太多，不然会晕染；也不能太少，不然字迹不清晰，蘸到墨汁刚好覆盖活字表面就好。”夏晚星一边演示，一边讲解，游客们学得格外认真，有的反复试了好几次，直到印出满意的福字，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阿杰则负责补充材料，红纸用完了，立刻从推车里拿出新的；金粉不够了，马上打开新的盒子；刻刀钝了，就用砂纸轻轻打磨，确保每个来摊子的人，都能顺利地印福字、刻字。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西沉，把文化长廊染成了金红色。摊子前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大家的欢笑声、讨论声，与铃铛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比廊顶的红灯笼更显热闹，比煤炉里的热气更显温暖。

“沈大爷，天不早了，咱们该收摊了，不然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赵磊看了看天色，提醒道。他的手上沾着墨汁和木屑，脸上却满是笑容，今天一天，他们教了几十个人印福字、刻字，分发了上百块手帕，收获了无数的称赞。

沈砚辞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依旧在排队的几个人，笑着说：“再等一会儿，把这几位街坊的福字印完，咱们再收摊。”他拿起一枚“福”字活字，蘸了蘸墨，稳稳地按在红纸上，动作依旧娴熟而沉稳，仿佛每一次印刷，都是在传递一份沉甸甸的祝福。

终于，最后一张福字印完，大家开始收拾东西。赵磊和阿杰把活字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夏晚星把砚台、刻刀一一收好，张师傅和老陈则把腊梅枝、桌布叠好，浩浩则把自己刻的字，一一放进书包，脸上满是不舍：“沈爷爷，明天我还要来，我还要教小朋友们刻字。”

“好，爷爷明天等你。”沈砚辞摸了摸浩浩的头，眼里满是暖意。

一行人推着小推车，慢慢往老街走去。夜色渐渐浓了，老街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大家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推车里的木盒里，活字静静躺着，沾着墨香；青瓷瓶里的腊梅，依旧散发着清冽的香气；大家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也满是欣慰。

“今天真是太热闹了，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喜欢木活字印刷。”夏晚星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有几个游客说，明年还要来老街，专门来学刻字、印春联，还要买咱们的活字绣品。”

“是啊，这就是咱们坚持的意义。”沈砚辞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夜空，星星已经悄悄爬上枝头，“老手艺不是束之高阁的展品，而是要融入日子里，让更多人看到它的美，感受到它的温度，这样才能一代代传下去。”

张师傅笑着附和：“以后咱们可以多搞些这样的活动，不光是年关，平时也可以在文化长廊摆摆摊，教大家刻字、印春联，再做些绣品、挂件，让木活字印刷这门老手艺，真正活在老街的日子里，活在大家的心里。”

老陈也点点头：“我那花房里，明年可以种些竹子、梧桐，到时候给你们做活字的坯料，梨木、枣木都有，保证刻出来的字，又好看又耐用。”

浩浩在一旁听着，忽然说道：“沈爷爷，我以后要好好学习刻字，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教别人刻字，把这门老手艺传下去，让更多人知道木活字印刷的故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老巷里回荡，与路灯的光晕缠在一起，暖融融的。推车里的铃铛，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回应浩浩的话，又像是在诉说着老手艺生生不息的希望。

回到旧书铺，大家把东西一一收拾好，沈砚辞坐在长桌旁，拿起一枚今天孩子们刻的“福”字，在灯光下细细看着。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纯粹的快乐，像孩子们脸上无邪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这门老手艺，就像一颗种子，今天在文化长廊，在孩子们的心里，撒下了希望的种子，明天，就会生根发芽，绽放出动人的光彩。

夏晚星端来一杯热茶，递到沈砚辞手里：“爷爷，您辛苦了，今天忙了一天，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活字，扫过插在瓶里的腊梅，心里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年——有手艺可传，有街坊相伴，有盼头可守，有温暖可依。

沈砚辞接过茶杯，呵出一口白气，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沫落在窗棂上，无声无息。但铺子里的墨香、梅香，还有大家心里的暖意，却足以驱散所有的寒意，让这个腊月，变得格外温暖。

他知道，明天，年三十的文化长廊，一定会更加热闹。那些带着墨香的春联，那些藏着心意的木刻，那些孩子们纯粹的笑容，都会成为这个新年，最动人的风景。而木活字印刷的故事，也会在这热闹与温暖里，继续书写下去，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永远不会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