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刻字人 第20章 晨光里的新痕

沈砚辞推开沈记印坊的木门时，晨露正好落在门环的红绳结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站在门槛边，看着作坊里熟悉的景象——工作台的木屑还没清扫，木架上的活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墙角的绿萝顺着竹竿爬了半墙，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沈师傅，你可算回来了！”张婶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手里端着个瓷碗，快步走进来，“囡囡早上还念叨你呢，说要给你留糖包。”

沈砚辞接过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里面是四个胖乎乎的糖包，红糖的甜香混着面香漫开来。“让她费心了。”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在晨光里格外柔和。

“看你这精神头，准是把事办妥了。”张婶瞅着他背包里露出来的镇魂木，那木头在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这木头真好看，是新收的料子？”

“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沈砚辞没有多说，将糖包放在工作台上，“您忙您的，我收拾下。”

送走张婶，他坐在工作台前，拿出那截镇魂木。经过昨夜的融合，木头表面的纹路愈发清晰，七道不同颜色的光流在纹路里缓缓流动，像七条沉睡的溪流。他指尖抚过木头，能感觉到里面七道灵力的脉动，平和而温暖，像是夏晚星靠在老槐树下打盹时的呼吸。

“该给你们找个安稳的归宿了。”他轻声说，从木架上取下一块掏空的梓木盒——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盒内衬着柔软的绒布，正适合存放镇魂木。

将镇魂木放进盒中时，木头突然微微震动，一道淡蓝色的光流从纹路里溢出，在盒盖上凝成一个小小的“星”字，转瞬又消散了。沈砚辞的心猛地一跳，眼眶有些发热——是晚星。

他把梓木盒放进工作台最下层的抽屉，那里还收着她的平安结、没刻完的小兔子木雕，还有那本写满批注的《异闻录》。抽屉合上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辞像往常一样打理着印坊。清晨清扫木屑，正午在老槐树下晒晒太阳，傍晚教囡囡刻些简单的木牌。老李来过两次，送来了阴符门余孽全部落网的消息，顺便带走了那本秘册的抄本，临走时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这城市的安宁，就靠你多照看着了。”

沈砚辞只是笑笑，递给他一枚新刻的“安”字活字：“挂在办公室吧，能安神。”

这天午后，囡囡抱着她的小兔子木雕，蹲在作坊门口看蚂蚁搬家。“沈叔叔，你说夏姐姐会不会回来看看我们？”她忽然仰起脸，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沈砚辞正在打磨一块新的梓木，闻言动作顿了顿。“会的。”他说，“她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巷口吹来，卷起工作台上的几片木屑，恰好落在囡囡的木雕上。囡囡惊喜地拍手：“你看！是夏姐姐在跟我打招呼呢！”

沈砚辞看着那些飞舞的木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他拿起刻刀，在那块梓木上落下第一刀——他想刻一块新的招牌，就用这棵老梓木，上面刻“沈记印坊”四个字，再在角落添一朵栀子花，像晚星总爱画的那样。

刻刀在木头上游走，力道均匀而沉稳。他想起第一次教她刻字时，她握着刀的手总在抖，刻出来的笔画歪歪扭扭，却倔强地不肯放弃。“沈师傅，你看这样是不是好点了？”她举着活字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嗯，进步很大。”他低声说，指尖的刻刀轻轻一转，在“坊”字的最后一笔添了个小小的圆弧——是她教他的“暖意”。

夕阳西下时，新的招牌终于刻好了。沈砚辞用砂纸细细打磨边缘，木头上的栀子花在余晖里仿佛活了过来，花瓣的纹路里还留着淡淡的刀痕，像极了记忆里那些清晰又温暖的细节。

他搬着招牌走到门口，换下那块挂了几十年的旧木牌。旧牌上的字迹已经磨损，边角处还有他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小图案，承载着爷爷和他的时光。而新牌上的字，笔锋里藏着两个人的影子，有他的凌厉，也有她的柔和。

“沈叔叔，真好看！”囡囡凑过来看，指着栀子花，“夏姐姐肯定喜欢。”

沈砚辞点点头，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云朵被染成温柔的橘粉色，像晚星总爱调的颜料。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后院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漫过矮墙，与作坊里的松烟墨香缠绕在一起，构成了最寻常的傍晚。

他知道，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终究会化作晨光里的新痕，刻在木头里，藏在岁月里。而他会守着这家印坊，守着巷口的烟火，守着心里那点永不熄灭的暖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暮色渐浓时，沈砚辞锁上印坊的门。门环上的红绳结在风中轻轻摇晃，新刻的招牌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他转身走向巷口，背影被拉得很长，却不再孤单。

因为他知道，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会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有一阵风带着熟悉的气息，有一个名字，永远刻在心底最暖的地方。

而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灵魂，早已化作了星光，化作了槐叶，化作了印坊里每一缕木头的清香，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静静陪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