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刻字人 第7章 南疆蛊寨，血契现踪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颠簸了三十多个小时，车窗外的景象从钢筋水泥的都市，逐渐变成连绵起伏的青山，再到如今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腐叶的气息，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成碎金，落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

沈砚辞和夏晚星背着行囊，站在尘土飞扬的山路口。这里是离南疆古寨最近的落脚点，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村口的老榕树枝干虬结，垂下的气根像无数条悬在空中的绳索，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其间翩跹，却掩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阿婆说，顺着这条山路走三个时辰，就能到黑苗寨。”夏晚星擦了擦额角的汗，将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递给沈砚辞，“但她反复叮嘱我们，太阳落山前一定要进村，夜里的林子不能走。”

沈砚辞接过地图，目光扫过上面蜿蜒的路线，指尖在一处标记着“断魂崖”的地方停顿了一下。地图是村里一位佝偻着背的老阿婆画的，老人的眼睛浑浊，说起黑苗寨时，嘴角会不自觉地抽搐，仿佛那是个不能提及的禁忌。

“她还说，寨子里的人不喜欢外人，尤其是带着‘铁器’的人。”夏晚星补充道，指了指沈砚辞背包里露出的刻刀刀柄，“要不我们把工具藏起来？”

“不用。”沈砚辞摇摇头，将地图折好放进兜里，“木活字和刻刀是我们的武器，藏起来反而麻烦。至于他们喜不喜欢外人……我们不是来做客的。”

他背起行囊，率先踏上山路。路面泥泞湿滑，两旁的灌木枝桠上挂着不知名的藤蔓，有些藤蔓的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腥气。沈砚辞从背包里取出一枚“清障活字”，这是他出发前特意刻制的，活字上刻着“辟”字符文，能驱散周遭的毒虫瘴气。

活字在掌心轻轻一按，一道微弱的白光扩散开来，周围嗡嗡作响的蚊虫瞬间四散而逃。夏晚星松了口气，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林子好安静，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不是安静，是被‘清理’过了。”沈砚辞的声音低沉，目光落在路边一株被啃食过半的野草上。草叶的断口处残留着细小的齿痕，却看不到任何虫兽的踪迹，“有人不想让活物靠近这条路。”

两人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山路越往上走越陡峭，空气中的腥甜气也愈发浓郁，偶尔能看到树干上贴着黄纸符，符纸上的字迹扭曲模糊，更像是某种诅咒而非祝福。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一处狭窄的山涧。涧水呈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膜，几只死鱼肚皮朝上，肿胀得不成样子。涧上搭着一座简陋的木桥，桥板已经腐朽，上面爬满了黑色的驱虫。

“这里应该就是阿婆说的‘瘴气涧’。”夏晚星看着桥下泛着气泡的绿水，眉头紧锁，“她说过，过桥的时候不能回头看，也不能说话。”

沈砚辞没有理会这些忌讳，他蹲下身，指尖蘸了一点涧水，放在鼻尖轻嗅。水的腥气中夹杂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与阴符门令牌上残留的阴煞之气同源，只是更加淡薄，还混合着某种植物的苦涩。

“水里有蛊虫的卵。”沈砚辞站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枚“净水灵字”，这枚活字是用百年桃木心刻成的，对付水中阴邪最为有效，“而且被人用阴煞之气养过。”

他将净水灵字在桥的一端按下，淡青色的光芒顺着桥板蔓延，所过之处，黑色的驱虫纷纷掉落，腐朽的木板上甚至冒出了丝丝白烟。“走吧，过了桥就离寨门不远了。”

两人快步走过木桥，刚踏上对岸的土地，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夏晚星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原本墨绿色的涧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浓稠的黑色，水面上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正朝着他们伸出苍白的手。

“别看！”沈砚辞低喝一声，抓住夏晚星的手腕往前拽。那些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像是无数根细针，刺得人耳膜生疼。直到走出数十步远，尖叫声才渐渐消失。

夏晚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那是什么？”

“是被蛊虫和阴煞之气吞噬的生魂。”沈砚辞的脸色有些凝重，“看来阴符门的人不仅来过这里，还和寨子里的人达成了某种交易。”

再往前走，山路渐渐平缓，前方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吊脚楼的屋顶覆盖着黑瓦，木柱上雕刻着蛇与骷髅的图案，屋檐下挂着风干的兽骨和不知名的植物，随风摇晃，发出“咯吱”的声响。

寨子的入口处没有门，只有两根矗立的图腾柱。柱子上盘绕着雕刻的巨蛇，蛇眼镶嵌着暗红色的石头，在树荫下闪着诡异的光。几个穿着黑色对襟衣、头戴银饰的苗人守在柱旁，他们的皮肤黝黑，眼神警惕，腰间挂着皮囊，里面似乎装着活物，偶尔会传来“窸窣”的响动。

“站住。”一个身材高大的苗人上前一步，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目光落在沈砚辞的背包上，“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找人。”沈砚辞语气平淡，目光与对方直视，“找阴符门的人。”

听到“阴符门”三个字，几个苗人的脸色同时一变，腰间的皮囊里传来一阵骚动。高大苗人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刀身泛着蓝幽幽的光，显然淬了毒：“外人，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们只是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沈砚辞没有后退，从背包里取出那两枚阴符门令牌，“这东西，你们见过吧？”

令牌通体乌黑，血契符的纹路在阴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几个苗人看到令牌，眼神瞬间变得惊恐，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高大苗人咬了咬牙，突然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哨声未落，周围的吊脚楼里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十几个手持弯刀或弩箭的苗人冲了出来，将沈砚辞和夏晚星团团围住。他们的动作迅捷，眼神里带着悍不畏死的狠劲，显然是常年与山林野兽搏斗练出的身手。

“把东西留下，滚。”高大苗人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威胁，“否则，让你们变成寨子的肥料。”

夏晚星握紧了手中的护身活字，体内阳气开始运转，金光在掌心隐隐浮现。沈砚辞轻轻按住她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高大苗人：“阴符门的人用什么和你们换的？让你们帮他们看守封印点，甚至用生魂养蛊。”

高大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不再废话，猛地挥了挥弯刀：“动手！”

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风声。沈砚辞将夏晚星护在身后，同时取出金光活字，注入阳气按下。耀眼的金光爆发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箭矢撞在屏障上，纷纷折断落地。

“蛊！”高大苗人怒吼一声，腰间的皮囊被他猛地扯开，数十只黑色的虫子从中飞出，这些虫子只有指甲盖大小，翅膀透明，尾部却带着一根尖刺，正是刚才在瘴气涧里见过的蛊虫。

“雕虫小技。”沈砚辞冷哼一声，取出裂魂活字。这枚活字是用重阳木刻成的，专门克制阴邪与蛊毒。他将活字在身前快速按动，红光闪烁间，一道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那些飞在空中的蛊虫像是被烈火灼烧，瞬间化为灰烬，连一丝烟尘都没留下。

苗人们见状，脸上露出惊骇之色。高大苗人眼神一狠，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猛地摔在地上。陶罐碎裂，里面爬出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蛇身只有手指粗细，却长着两只三角形的脑袋，吐着分叉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双头血蛊！”夏晚星脸色微变，她在《异闻录》里见过这种蛊虫的记载，是用百种毒虫和活人精血炼制而成，毒性极强，中者顷刻毙命。

双头血蛊落地后，立刻朝着沈砚辞窜来，速度快如闪电。沈砚辞眼神一凝，取出缚邪活字按下，红光化作绳索，瞬间将血蛊缠住。但这蛊虫异常凶悍，身体剧烈扭动，绳索竟然被它用牙齿一点点啃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看来普通的符印镇不住它。”沈砚辞眉头微皱，从背包里取出一块梓木，又拿出刻刀。他的动作极快，在梓木上快速刻下一个“焚”字符文，符文的笔画间缠绕着火焰的图案——这是他临时刻制的“焚邪活字”，专门用来对付这种阴毒的蛊虫。

刻好的瞬间，沈砚辞将活字猛地按向被缠住的血蛊。“轰”的一声，活字上爆发出熊熊烈焰，火焰呈金黄色，带着纯阳之气，正是阴邪蛊虫的克星。双头血蛊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嘶鸣，身体迅速被烧成焦炭，连一丝毒烟都没留下。

看到血蛊被灭，周围的苗人们彻底慌了，握着武器的手开始颤抖。高大苗人脸色惨白，他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绝非普通的外人，他们的实力，甚至超过了前段时间来寨子的那些“阴人”。

“我们不想伤人。”沈砚辞收起活字，目光扫过周围的苗人，“只想知道阴符门的人在寨子里做了什么，还有，第三枚令牌在哪里。”

就在这时，寨子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让他们进来吧，乌木，这不是你的错。”

随着声音响起，苗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银冠的老妪从最深处的吊脚楼里走出来，她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异常明亮，手里拄着一根雕刻着蛇头的拐杖，拐杖顶端的蛇眼同样镶嵌着暗红色的石头。

“大巫！”苗人们纷纷低下头，语气中带着敬畏。

被称为“大巫”的老妪走到沈砚辞面前，目光在他手中的令牌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他背包里露出的木活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木活字传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会有人来这里。”

“您认识我们？”沈砚辞有些意外。

“何止认识。”老妪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寨子里走去，“跟我来，有些事，该让你们知道了。”

沈砚辞和夏晚星对视一眼，跟了上去。周围的苗人虽然依旧警惕，但没有再阻拦。寨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诡异，吊脚楼的窗户都开得很小，上面糊着黑色的纸，看不到里面的景象。路边的土坛里插着黑色的幡旗，幡旗上画着与阴符门令牌相似的符号。

老妪的吊脚楼是整个寨子里最大的一座，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某种香料混合的气味。正堂中央摆着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直，显然是刚点燃不久。

“坐吧。”老妪指了指旁边的竹凳，自己则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你们要找的东西，在祭坛下面。但在那之前，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她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一敲，吊脚楼的门窗突然无风自动，全部关上，将外面的光线彻底隔绝。只有石台上的青铜鼎里，香烛燃烧的火焰跳动着，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百年前，黑苗寨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老妪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那时候，我们的祖先守护着一处圣物，那圣物能镇压山里的邪祟，让寨子风调雨顺。直到有一天，一群穿着道袍的人来到这里，他们说圣物其实是封印邪物的钥匙，让我们交出来。”

沈砚辞心中一动，知道她说的“穿道袍的人”很可能就是阴符门的先辈。

“祖先们自然不肯，双方打了起来。”老妪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些道袍人很厉害，会用诡异的符咒，寨子里的勇士死了很多。最后，他们用寨子里孩童的性命威胁，祖先们没办法，只能妥协。”

“他们拿走圣物后，并没有遵守承诺，反而在山里设下了新的封印，还留下了一枚黑色的令牌，说每过百年，他们的人会来‘祭拜’，让我们必须配合，否则就会放出山里的邪祟，让整个寨子陪葬。”

夏晚星听得咬牙切齿：“他们根本不是道袍人，是邪魔歪道！”

“是啊，邪魔歪道。”老妪苦笑一声，“可我们没办法，只能一代代守着这个秘密，配合他们的要求。前段时间，又有一群阴沉沉的人来了，他们带来了新的命令，让我们用生魂和蛊虫滋养祭坛下的封印，还说，等七处封印都准备好，就能‘开天辟地’。”

“他们骗了你们。”沈砚辞沉声道，“所谓的‘开天辟地’，是释放被封印了千年的噬魂族，到时候别说你们寨子，整个天下都会生灵涂炭。”

他将噬魂族的来历和阴符门的阴谋简略说了一遍，老妪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原、原来如此……难怪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牲口一样……他们根本不是要祭拜，是要把我们都当成祭品！”

“第三枚令牌就在祭坛下面？”沈砚辞问道。

老妪点点头，站起身：“跟我来。祭坛是寨子的禁地，也是当年他们设下封印的地方。那些人说，令牌能‘引魂’，让封印下的邪物更活跃。”

她带着沈砚辞和夏晚星穿过吊脚楼的后门，来到寨子后方的一处山坡。山坡上有一个用青石板铺成的圆形祭坛，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块黑色的巨石，石上刻满了与令牌相同的血契符纹路，周围还摆放着十二个陶罐，罐口用黑布封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抓挠的声音。

“那些罐子里，是……”夏晚星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不听话的族人，还有误入寨子的外人。”老妪的声音带着痛苦，“被他们炼成了‘活魂罐’，用来滋养封印……”

沈砚辞眼神一冷，体内阳气翻涌。他走到祭坛中央的巨石前，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能清晰地感受到石下传来的阴煞之气，比老城区枯井里的浓郁数倍，还夹杂着无数冤魂的哀嚎。

“令牌应该就在石头下面。”沈砚辞取出金光活字，“但要取出来，必须先破坏上面的血契阵。”

他将金光活字按在巨石上，金光顺着纹路蔓延，试图驱散上面的阴煞之气。但这一次，金光遇到了强烈的抵抗，纹路上浮现出一层黑色的薄膜，将金光牢牢挡住，甚至还在一点点侵蚀。

“不行，这血契阵被他们用大量生魂强化过，普通的符印破不了。”沈砚辞皱起眉头，“晚星，帮我护法，我要刻一枚‘破阵活字’。”

夏晚星立刻点头，取出护身活字和驱邪活字，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防护罩，将祭坛笼罩起来。沈砚辞则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千年梓木心——这是他爷爷留下的最后一块珍品木料，原本打算留着刻制高阶符印，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动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刻刀在手中灵活转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梓木上刻制符文。这枚“破阵活字”的纹路极其复杂，融合了道家的“破煞符”和木活字的“镇灵纹”，每一笔都需要注入阳气，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刻刀起落间，木屑纷飞，梓木的清香与石下的阴煞之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祭坛周围的陶罐开始剧烈晃动，黑布下的抓挠声越来越响，甚至有几只陶罐的封口被撕开，露出里面惨白的手臂和空洞的眼睛。

“小心！”夏晚星低喝一声，将驱邪活字猛地按向一只扑过来的“活魂”。红光闪过，活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但更多的活魂从罐子里爬出来，朝着沈砚辞扑去。

就在这时，寨子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苗人的惨叫和诡异的笑声。老妪脸色一变：“是他们！阴符门的人回来了！”

沈砚辞心中一紧，刻刀的速度更快了。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在念诵着诡异的咒语，祭坛下的阴煞之气也随之变得更加狂暴，巨石上的黑色薄膜甚至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液一般。

“快了……”沈砚辞额角渗出冷汗，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刻刀落下最后一笔，一枚通体散发着金光的木活字终于成型。

这枚破阵活字刚一完成，就自动悬浮在空中，符文流转，发出嗡嗡的鸣响。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