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卷起校场上的黄沙,扑打在排列整齐的兵士甲胄上,发出细碎而肃杀的声响。
全军上下,自将领至普通士卒,皆屏息凝神,目光汇聚于高台之上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
监军,三皇子萧景珩。
他并未身着皇子常服的锦袍玉带,而是一套玄色铁甲,甲胄打磨得光可鉴人,却泛着与他眼神一般无二的冰冷光泽。脸上那张玄铁打造的鬼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和线条紧抿的薄唇。面具狰狞,更衬得他周身气压低沉,令人不敢直视。
他抵达北疆大营已有数日,雷厉风行,手段果决。先是彻查粮草辎重,斩了两个中饱私囊的军需官,血淋淋的人头还挂在辕门外示众;后又重整防务,调整巡哨班次,将几个懈怠的校尉当众鞭笞,革职查办。一系列动作如疾风骤雨,将原本因久战而略显疲沓的军营风气,硬生生扭转了过来,却也使得全军上下对这位“鬼面将军”又敬又畏。
此刻,他正在亲自考校此前守城、夜袭中立下战功的将士。并非简单的褒奖勉励,而是逐一询问作战细节、临阵决断,问题刁钻,直指要害。已有数名在战场上悍勇无比的将领,在他犀利的目光和追问下,汗流浃背,应答失措。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宋青(宋清辞)站在一众有功将士的队伍中,微微垂眸,心中亦是凛然。这位三皇子,与她想象中的天潢贵胄截然不同。他身上没有养尊处优的骄矜,只有经年累月浸润于军旅方能磨砺出的杀伐之气,以及一种洞悉人心、明察秋毫的锐利。她暗自庆幸自己早已打点好一切,身份伪装得天衣无缝,更提醒自己需万分谨慎,绝不能在任何细节上露出破绽。
“下一个,伙长宋青。”传令兵的声音响起。
宋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迈步出列,行至台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清越而稳定:“卑职宋青,参见监军大人!”
她的身形在一众粗犷的将领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如青松般傲然。脸上虽沾染了风尘,却难掩那份清俊秀逸,在这肃杀军营中,宛如一颗被打磨得熠熠生辉的明珠。
高台上,萧景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旁人稍长了一瞬。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力量。
“宋青,”萧景珩开口,声音透过冰冷的金属面具传出,带着一丝奇特的嗡鸣,更添几分威严,“你于守城战中献策火攻,暂退敌军;后又奉命夜袭,焚毁狄人部分粮草,立下首功。本监军查阅战报,你并非行伍出身,入伍不过数月,何以有此胆识与谋略?”
这个问题,早已在宋青预料之中。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回监军大人,卑职虽入伍日短,但自幼熟读兵书,仰慕卫霍之功。守城献策,不过是情急之下,借鉴古人智慧。至于夜袭,全赖上官信任,同袍用命,卑职只是尽忠职守,侥幸成功,不敢居功。”
回答得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的“理论”基础,又将功劳归于上官同袍,滴水不漏。
萧景珩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谦逊颇为受用,但紧接着,话锋陡然一转,如出鞘利刃:“哦?熟读兵书?那本监军倒要考考你。若你率五百轻骑,迂回敌后,欲断其粮道,然地形不熟,途中遭遇数倍于己的敌军游骑,进退维谷,当如何决断?”
校场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这个问题绝非纸上谈兵,它结合了北疆实际的地形与狄人作战特点,极其考验临阵应变和战术素养。
宋青心念电转,脑中飞速掠过北疆地图与狄人骑兵的习性。她略一沉吟,清晰答道:“若遇此境,不可力敌,亦不能仓促后退,暴露行踪。卑职会选择……化整为零。”
“化整为零?”萧景珩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是。”宋青目光坚定,“五百骑目标过大,立即分散为十数股,每股三四十人,依托山峦、沟壑、林地等地形,多路穿插,交替掩护。主力游骑必分兵追剿,而我小股部队灵活机动,或设伏反杀追兵小队,或隐匿行踪,继续向预定目标渗透。即便部分小队被歼,亦能最大限度保存力量,扰乱敌军判断,为主力行动创造机会。此谓‘散则成沙,聚则成拳’。”
她话音落下,校场上隐隐传来一些将领低低的吸气声。这法子看似冒险,将自身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却是在绝境中唯一可能撕开包围网,甚至反将一军的策略。非胆大心细、对自身和部下极具信心者不敢为。
萧景珩面具后的眼眸似乎眯了一下,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赏。他没有立刻评价,而是继续追问,语气更显凌厉:“散则成沙?若沙散而不能复聚,军心溃散,又当如何?你如何确保这些小股部队不会各自逃命,最终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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