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奸伏诛,首级传示各营,带来的震慑效果立竿见影。军营中那些关于“宋校尉”的窃窃私语如同被寒风卷走的落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练的肃穆与对主帅铁腕手段的敬畏。军心非但没有因这场清洗而动摇,反而在剔除了毒瘤之后,变得更加纯粹和坚韧。
然而,无论是萧景珩还是宋清辞,都清楚这远非终点。斩断了几只伸入军营的触手,并未伤及隐藏在京城的那头庞然巨兽的根本。孙德等人的供词,虽然坐实了永昌侯府的参与,也隐约指向了宰相一党,但缺乏能将他们彻底钉死的铁证。
“永昌侯府与宰相勾结,构陷忠良,此乃不赦之罪。然,空口无凭,仅凭几个内奸的指认,难以撼动他们在朝中的根基。”萧景珩立于那间隐秘的审讯营帐内,看着面前汇总的供词,声音沉冷。阳光从帐帘的缝隙透入,在他冰冷的鬼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清辞站在他对面,眉头微蹙。她深知萧景珩所言不虚。永昌侯府是勋贵,宰相更是文官之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没有确凿的、无法辩驳的证据,仅靠这些来自“叛徒”的、可以被轻易推翻的供词,根本不足以扳倒他们,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孙德等人招供,他们传递的消息,多集中于军中动向与我之情况。但若仅是构陷我父‘通敌’,当年必然有与之对应的、伪造的‘证据’链条。”宋清辞冷静地分析道,思路清晰,“这条链条,必然涉及军情传递、物资调配,甚至……与北狄方面的‘勾结’痕迹。这些痕迹,或许当年被他们精心掩盖,但绝不会毫无破绽。”
她的目光投向帐外,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到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档案。“或许,我们该从他们当年可能动过手脚的地方查起。比如……军械、粮草、舆图,这些与边境防务、与北狄直接相关的事宜。”
萧景珩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她的思路总是能切中要害。“不错。既是‘通敌’,必有物资或情报的非常流动。孙德负责部分军械物资记录,虽非核心,但或许能接触到一些边缘信息,或者……留下一些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线索。”
他当即下令:“立刻彻查孙德生前经手过的所有文书、记录,尤其是与历年,特别是镇北侯案发前后那几年的军械、粮草辎重相关的部分。任何异常,哪怕再细微,也不得放过!”
命令下达,一队由萧景珩亲卫和军中精选的、绝对忠诚且心思缜密的文书官组成的队伍,立刻进驻了辎重营的档案库房,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挖掘。
档案库房内,尘土飞扬。多年的卷宗堆积如山,散发着陈旧纸张和墨迹的味道。搜寻工作繁琐而细致,需要极大的耐心。宋清辞也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军服,亲自参与了进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镇北侯府,更了解当年边境的情况,有些细微的异常,或许只有她才能察觉。
时间在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中流逝。众人埋首于故纸堆中,仔细核对着每一组数字,每一条记录。
突然,一名年轻的文书官发出了一声轻咦。他手中捧着一本略显残破的粮草调度册,眉头紧锁。
“将军,宋校尉,你们看这里。”他指着册子上某一页的记录,“这是元启七年,也就是镇北侯案发前一年的秋季粮草入库记录。这一批是从河西郡调拨来的军粮,数量巨大,标注是补充当年北狄秋季扰边造成的损耗。”
萧景珩和宋清辞立刻走了过去。元启七年,正是她父亲镇守北境、案发的前一年!
那名文书官继续道:“记录本身没有问题,入库数目、种类、时间都与调拨文书吻合。但是……”他用手指点了点记录旁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被忽略的备注小字,“这里有一个奇怪的批注,‘仓廪不足,暂置丙字营旧库’。”
“丙字营旧库?”宋清辞心中一动。她对北境军镇布局了如指掌,立刻回忆道:“丙字营旧库,位于镇北侯主营地东侧三十里的一处废弃营寨,那里地势低洼,环境潮湿,根本不适合长期储存粮草,尤其是需要保持干燥的谷物!按照常理,如此大批量的粮食,绝不可能被安置在那里!”
萧景珩眼神一凝:“查!立刻核对当年所有关于丙字营旧库的出入库记录,以及附近其他仓库的仓储情况!看看这批粮食,最后究竟去了哪里!”
线索一旦被抓住,后续的排查便有了明确的方向。更多的人手被投入进来,专门调阅元启七年秋冬至元启八年春(案发前后)所有与粮草仓储、运输相关的记录。
经过近乎不眠不休的核对,一个惊人的矛盾浮出水面。
根据记录,那批标注为“暂置丙字营旧库”的巨额粮草,在入库后不久,便被分批“调拨”给了当时驻守在边境几处重要隘口的部队,记录清晰,手续齐全。然而,当调查人员调阅那些接收部队同期的粮草消耗和库存记录时,却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这些部队在那段时间的粮食消耗,并未出现与之匹配的大幅度增加!甚至有部分部队的记录显示,他们当时还因粮草不济向主将请求过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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