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后,独立团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团长结婚,这个开始大喜事。整个团部都是喜气洋洋的。
团部院子里,临时搭起的灶台火光熊熊,大铁锅里翻滚着油亮的肥膘块,浓郁的肉香和柴火烟气混杂在一起,弥漫开来。炊事班长老王忙得满头大汗,指挥着几个战士把一坛坛贴着褪色“囍”字的土烧酒从库房里搬出来,在院墙根下一字排开。酒瓶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浓烈的、带着酒香,是李云龙攒了许久的“家底”,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动作麻利点!都摆齐整了!”老王抹了把汗,声音洪亮,眼睛却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进出院子的身影。几个帮忙的战士脸上带着些微的兴奋,但更多的是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搬酒坛的手格外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院门内外,人影憧憧。穿着崭新或至少是洗得干净军装的战士们进进出出,脸上露出笑容,互相道着“恭喜团长”,可眼神交汇时,都藏着心照不宣的凝重。一些面孔陌生的“客人”或独自、或三三两两地被引进来,大多是附近村子的保长、乡绅,也有几个挂着“维持会”名头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神却像耗子一样滴溜溜地四处乱瞟,打量着院里的布置和守卫。张大彪一身簇新的蓝布褂子,像个本分的管家,满脸堆笑地迎接着这些“贵客”,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引向摆好的长条凳。他身后,几个同样穿着便衣、但身板挺直、眼神锐利的警卫连战士,袖筒里鼓鼓囊囊,看似随意地散在人群外围,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和动作。
新房设在团部旁边一间收拾出来的土屋里。窗户纸上新糊了大红的“囍”字,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刺眼。秀芹被几个村里的妇女围着,她们正七手八脚地帮她穿着那件特意找来的、红得像火一样的嫁衣。布料粗糙,颜色浓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秀芹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红盖头还没罩上,她的脸色却比那嫁衣还要苍白几分,嘴唇紧抿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一个老婆婆拿着木梳,小心翼翼地给她梳着头,嘴里念叨着吉祥话,声音却干巴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屋子里的气氛喜庆又诡异,那抹刺眼的红,仿佛不是喜庆的象征,而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李云龙站在自己那间作为“指挥所”的土屋门口,背对着喧闹的院子。他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的军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头发也难得地用水抿过。赵刚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份刚拟好的“宾客”名单,低声确认着几个细节。
“该来的,都‘请’了?”李云龙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砂纸擦过铁皮,眼睛却像鹰隼般锐利,扫视着院子里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探头探脑的“客人”。
“嗯,能想到的,一个不少。”赵刚的声音同样低沉,目光落在名单上一个被特别圈出的名字上,“消息应该已经散出去了,就看鱼什么时候咬钩。”他注意到李云龙后腰的军服下,隐约透出驳壳枪枪柄的硬朗轮廓,靴筒边缘,匕首的冷光一闪而没。
李云龙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他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混合着得意、粗犷甚至有点蛮横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院子中央走去,那步伐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夸张的豪迈。他走到那一排酒坛前,随手拍开一坛的泥封,浓郁的酒气冲天而起。
“都他娘的愣着干啥?!”他抄起旁边一个粗瓷大海碗,舀起满满一碗浑浊的酒浆,酒液晃荡着溢出碗沿,滴滴答答落在泥地上。“喝!给老子喝!今天老子大喜的日子,谁他娘的不喝趴下,就是看不起我李云龙!”他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在那些强颜欢笑的“宾客”脸上狠狠剐过。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口就将那碗烈酒灌了下去,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领。他抬手狠狠一抹嘴,碗底朝下,对着满院子的人,脸上那笑容扭曲着,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杀意。
“喝!”他再次爆吼,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的酒香肉香。
浓郁的肉香和刺鼻的酒气在院子里翻滚蒸腾,混杂着汗味和柴火烟气,织成一张无形而紧绷的网。李云龙那一声“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表面的喧嚣。人群爆发出参差不齐的应和,笑声、吆喝声、粗瓷碗碰撞声乱糟糟地响成一片,竭力涂抹着喜庆的色彩。
然而,在这片刻意制造的热浪之下,冰冷刺骨的暗流却在无声涌动。李云龙眼角余光瞥见张大彪正不动声色地靠近一个探头探脑的乡绅,那看似随意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实则蕴含着随时能将人按倒的力道。几个混在“宾客”里的便衣战士,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几个举止可疑的人身上,袖筒里藏着的家伙硬邦邦地硌着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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