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推行的专利制度,恰似一剂提振民心的强心剂,彻底点燃了民间与官方的创新热情。工坊内匠人埋首钻研技艺,药铺里医者反复试验新方,田埂间农官带领农户改良农具 —— 这般锐意进取的景象遍布寒川,处处透着蓬勃向上的生机。然而,就在这片欣欣向荣的表象之下,三起始料未及的事故却如冰水浇头,迫使林牧之与寒川核心决策层停下脚步,第一次严肃审视一个此前从未深想的命题:科技固然能赋予国家强大的力量,可这份力量背后,是否潜藏着无法忽视的风险与代价?科技的发展,究竟该有怎样的边界与准则?
第一起事故,源于药石司一项 “优化磺胺药效” 的研究。华棠麾下有位年轻药师,天资出众却性子急躁,为追求更强的杀菌效果,竟在未完成足量**安全测试的情况下,擅自将磺胺的提纯浓度提高近三成,还加入了两种仅做过基础毒性筛查的辅助药材,草草制成所谓的 “强效磺胺散”。恰逢边境军营爆发痢疾,一名军医情急之下,误将这未定型的药粉给几名重症士卒服用。结果虽暂时压制了病菌,士卒却接连出现严重的肾脏衰竭与全身过敏,其中两人即便经华棠昼夜施救保住性命,也落下了终身无法劳作的残疾。消息传回军营,士兵们对 “神医华棠” 的信任瞬间动摇,甚至有人提出要停用所有磺胺类药物。
第二起事故发生在农事领域。为应对可能到来的粮荒,农官们全力推广新选育的 “寒川速生粟”—— 这种粟米生长周期比普通品种短二十天,亩产也高近一成,可缺点同样明显:需大量施用粪肥与草木灰,且对地力消耗极大。部分屯田点的官吏急于求功,不顾农艺师 “轮作休养” 的建议,连续三年只种速生粟。久而久之,原本肥沃的土地逐渐板结,肥力耗尽后亩产骤降,甚至出现大片颗粒无收的荒田。更棘手的是,药农发现这种粟米的秸秆易招一种黑翅虫,农户为灭虫,只得用硫磺、砒霜混合草木灰制成烈性农药,又导致周边水源与土壤被污染,连田间的蛙类、蚯蚓都近乎绝迹。
第三起事故则更为隐秘,却影响深远。禽滑略主持的工造总局,为开采深层铁矿,正研制一种 “强力爆破火药”。研发团队为追求瞬间爆破力,反复调整硝石、硫磺与炭粉的配比,最终得到一种威力极强却极不稳定的混合物。在一次偏远山区的秘密爆破试验中,火药威力远超预期 —— 不仅炸开了目标岩层,剧烈的震动还引发数里外山崖的松动,一场小规模山体滑坡突如其来,直接掩埋了山脚下的一处渔村。等搜救队赶到时,十余名村民已无生命体征,另有二十余人受伤。此事虽被严密封锁,禽滑略却夜夜难眠,手中的图纸仿佛都沾着渔村百姓的鲜血。
这三起事故看似毫无关联,却如三把重锤,共同叩问着同一个问题:当寒川挥舞科技这把 “利剑” 劈荆斩棘时,是否也被剑刃的锋芒误伤了自身?甚至伤及了赖以生存的根本 —— 百姓的健康、土地的滋养、环境的稳定?
消息陆续汇总至都督府,林牧之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麒麟工业区高耸的烟囱与往来如梭的工匠,神色凝重。曾几何时,这片工业区是他引以为傲的 “寒川力量之源”,可如今,那袅袅升起的黑烟仿佛也罩上了一层阴影。
“主公,” 华棠低着头走进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此次磺胺之事,臣不仅管教无方,更在新药监管上失了严谨 —— 只想着药效更强,却忘了‘医不三世,不服其药’的古训,这哪里是行医,分明是酿祸!”
紧随其后的王玄策,手中捧着一卷土壤检测图谱,眉头拧成一团:“主公,速生粟虽解了近忧,可这般竭泽而渔的耕种方式,已是在毁百年地力。如今已有三个屯田点出现‘土硬如石’的情况,若不及时调整,再过十年,怕是连普通粟米都种不活了!”
当夜更深时,禽滑略竟亲自登门,一身戎装未卸便跪地请罪:“主公,臣罪该万死!研制爆破火药时,只盯着‘炸山开石’的效果,却没算到震动会引发山崩 —— 科技之力若失了控制,竟比洪水猛兽更可怕!”
林牧之上前扶起禽滑略,目光扫过眼前三位重臣 —— 他们往日脸上的自信与激昂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自责与反思。
“诸公不必过于自责,” 林牧之的声音低沉却有力,“你们所言,恰恰触碰到了寒川发展的根本问题。自我们在微末中崛起,便始终笃信‘科技强则国强’,以为靠技艺能富民、靠器械能御敌。可今日这三桩事却在警示我们:若科技用得不当,它既可能是救人的良药,也可能是伤人的毒药;既可能是饱腹的粮种,也可能是毁地的利器;既可能是开山的工具,也可能是崩山的灾祸。”
他缓缓踱步,指尖轻叩案几,似在梳理纷乱的思绪:“过去我们总在问‘能不能造出来’,却很少想‘造出来之后该怎么用’,更忘了‘用不好会有什么后果’。驱动科技前行的,终究是人心。若人心失了敬畏、没了约束,科技便会如脱缰野马,反噬其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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