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劫 第91章 秦岳

翌日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晨雾还缠绵在青瓦檐角未散尽。常生已蜷在屋角收拾行李——这次他竟主动将粗布衣裳叠得方方正正，又把磨得发亮的铜锁扣在包袱上，动作利落得像换了个人，连灶间烧水的圆圆都多瞧了两眼。

江十六斜倚着门框，目光追着里屋忙碌的圆圆——她正踮脚够梁上挂着的风干兔肉，发梢沾了灶灰，却仍笑得眉眼弯弯，手里忙活着还不忘回头冲他比个鬼脸。这时，耄耋迈着猫步晃到他脚边，尾巴尖轻轻扫过门槛上的晨露，仰起头时琥珀色眼瞳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说小子，你倒是说说那大将军打的什么算盘？”耄耋的嗓音像揉了把沙子似的哑，“五六千人里连个玄炎境都凑不出，忽摩可那老匹夫就算没有了我的力量，单凭蛮力也能把你们碾成渣。到时候可别指望猫爷我护着你那傻子弟弟，那鸟不拉屎的蛮夷之地——我呀，打死不回去了！”它说着扭了扭腰，雪白毛发在晨雾里泛着银亮的光。

江十六漫不经心地叼着根狗尾巴草，指尖轻轻勾住垂落的碎发，将那缕不听话的发梢别到耳后。他望着远处山尖还未褪尽的星子，嘴角扬起一抹懒散的笑：“无妨，猫爷只管睡你的觉。此行就当春游——春日里踏青赏景，总比窝在破庙里数蚂蚁强不是？”

耄耋翻了个白眼，爪子在青石板上划出几道浅痕，嘴里嘟囔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末了甩甩尾巴，转身钻进里屋的阴影里。

时间悄然流逝，李虎军队的旌旗在晨雾中猎猎作响。江十六望着队列中密密麻麻的背影，轻叹一声后转身走去——他的目标，是秦岳的中军大营。

两天后，暮色初合时，他已换上破旧士卒的粗麻战衣，混在操练列队中随人群起伏。远处号角声里，他注意到秦岳帐前护卫换班的规律：每更鼓响三声，东侧两名持戟护卫会同时侧身巡查，此时西侧帐帘会因风掀开半寸缝隙。待到第五更鼓响起，他掐准时机如游蛇般滑入帐中。

烛火在案桌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江十六俯身翻阅竹简文书。正瞥见案头堆叠的军报上赫然写着数万民夫揭竿而起，九龙寨连破三关大胜的朱砂批红，忽听得帐外靴声橐橐，他瞬间缩成一团，藏身在紫檀案桌之下。

脚步声在帐前戛然而止，那沉浑的男声从案桌边缘传来，带着几分戏谑：这位兄台，躲躲藏藏的莫不是见不得光？

江十六心头微震，旋即放松下来。他拂去衣摆尘土站起身时，秦岳已将青瓷水碗递至他面前。月光透过帐帘缝隙，照见秦岳眉峰如刃，眼角却带着几分疲惫的笑意：李虎将军提过，有位江湖朋友惯爱在暗处行事。今日得见，果然如传闻中般身手不凡。

秦将军不问问我为何潜入？江十六接过水碗，指尖在粗糙的陶壁上轻轻一划。

秦岳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倚在木椅上轻笑：若要问，早该在兄台翻看军报时便动手了。全江北谁人不知，盗走忽摩可妖兽的奇策，出自兄台之手？他忽然压低声音，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恕秦某招待不周，咱便以水代酒先谢过兄台先前出手相助了。

江十六被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噎住，正欲开口，却见秦岳忽然正色道：不过军中战况吃紧，兄台的这份心我心领了。还请下次再光顾，咱必好生招待！

江十六听罢却嗤笑一声，手指蘸水在案上画出地形图：九龙寨湾口那边捷报频传，你这千里之外的营帐怎的还战事吃紧了起来？“

秦岳被江十六一下噎的说不出话来，眉头紧锁着，心中思绪万千，一双眸子中不易察觉的杀意渐渐浮现。

江十六见氛围被他降到了冰点，赶忙话锋一转说起”让李虎带数千弱卒去啃忽摩可送上门佯攻白给的部队，留万余精兵守营——这招瓮中捉鳖，将军可是在赌忽摩可会贪功冒进？

秦岳闻言长笑，眼角的杀意化作欣赏：兄台竟能看破这请君入瓮之计？实不相瞒，我帐中精兵虽众，可说到底还是没什么把握能一定守住….那忽摩可虽没了妖兽，修为大打折扣，可咱身上这伤….唉…..短时间内恐怕只能发挥五成不到的修为了。

江十六望着他肩头渗血的绷带，心中想起偷耄耋那时忽摩可那恐怖的修为压制，暗暗衡量起了胜算。若是把这事儿提早个一两天，他肯定是带着常生拍屁股走人的，不过当下自己这边可是有了个公主当筹码。忽摩可？你敢夜袭这大营，后边儿怎么吃的让你怎么吐出来！

他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上的青铜兽纹镇纸：“将军抗夷之心如磐石般坚不可摧，自当有破局之法。我既敢来，便不会只做旁观者！”

秦岳闻言，眉峰微微一蹙，眸中闪过一丝隐忧。他端起案上凉透的茶盏，指节在粗陶边缘轻轻摩挲：“兄台的修为，秦某初见时便已窥得分明，那忽摩可却是银榜上名列前茅的角色。且不说我这伤未愈，便是全盛之时，也未必敢说能在他手下走过五十合。你此番盗取妖兽，出良策征兵，已是功德无量，若再涉险……”他忽然顿住，喉间溢出一声轻叹，“秦某实在不忍见兄台白白折在此处。”

江十六却摇首轻笑，瞳孔在烛火下映出幽蓝的光：“将军可知，这世上有两种人最是难缠？一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子，另一种是明知必死仍要咬下对方一块肉的狠人。”他戏谑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恰巧两种都不是。不过……”他忽然抬眼，眸中闪过光芒，爽朗一笑“既然我答应李虎了这事儿，那我便是有备而来的！”

秦岳见呕不过江十六，只得默许应了下来，两人在案桌前聊了许久布防事宜，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相继趴在桌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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