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永恒。
赵煜是在一阵颠簸和嘈杂的人声中恢复意识的。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硬木板的触感,以及规律的、带着某种节奏的摇晃。不是在奔跑,也不是靠在树上,像是在……车上?紧接着,是全身无处不在、尤其是右肩和腰间传来的、被严密包扎后依旧顽固存在的钝痛,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锉刀持续刮削。左臂的麻木感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针扎般的刺痛。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他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辆简陋的、铺着干草的牛车上。牛车吱呀前行,两侧是身着前宋边军号服、持械护卫的兵卒。老韩就坐在车辕旁,背对着他,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和两侧的山林。若卿则蜷在车尾,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满是疲惫,但手中还下意识地紧握着那支攀爬箭。
“殿……殿下?您醒了?!” 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赵煜微微侧头,看到另一辆并行的牛车上,王青校尉也被安置在上面,身上盖着件边军的旧棉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胸膛至少有了明显的起伏。刚才开口的,是守在王校尉身边的一名守山人,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老韩闻声猛地回头,看到赵煜睁开眼,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放松。“殿下!您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他连珠炮似的问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还……死不了。”赵煜扯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像是有砂纸在摩擦,“我们……这是在哪?王兄弟他……”
“我们已经出山了!正在去往黑山巡防营前哨营地的路上!”老韩连忙解释,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多亏了巡防营的弟兄们及时赶到,不然我们……”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而道,“王兄弟情况稳住了,军中的医官给他用了药,又灌了参汤吊着。您昏迷后,医官也给您处理了伤口,说失血太多,万幸没伤到根本,但必须静养。”
出山了……真的出来了。赵煜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他抬眼望去,牛车行驶在一条夯实的土路上,两侧的山势已然平缓,林木也不再是黑山中那种遮天蔽日的原始风貌,远处甚至能看到几缕袅袅的炊烟。熟悉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来。
“那位……都头呢?”赵煜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个洪亮声音。
“刘都头在前面带队。”老韩指了指队伍前方一个骑着驽马、背影魁梧的军官,“殿下,您的身份……属下还没来得及告知刘都头。只说了我们是京城来的,遭遇山匪袭击,损失惨重。毕竟……情况不明,属下不敢贸然……”
赵煜点了点头,老韩做得对。在这边境之地,敌我难辨,谨慎是必要的。“我昏迷了多久?”
“约莫两个时辰。我们被发现的地方,离前哨营地已经不算太远了。”
正说着,队伍前方传来号令,速度慢了下来。只见前方山坳处,出现了一片木石结构的营寨,寨墙上有兵卒巡逻,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前宋边军的制式旗帜。寨门敞开,有兵卒出入,虽然看起来简陋,却透着一股森严的秩序。
到了。
牛车驶入营寨,在一处相对安静、靠近医官营帐的空地停了下来。立刻有兵卒上前,协助将赵煜和王青小心翼翼地抬下牛车。那名叫刘都头的军官也大步走了过来。他年约四十,面容粗犷,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带着久驻边关的风霜之色。
“这位公子醒了?”刘都头声音洪亮,打量了一下赵煜,目光在他那身虽然破烂、但材质明显不凡的衣物和腰间那柄形制奇特的真空刃上停留了一瞬,“看诸位的身手和装备,不像寻常商旅,倒像是……军中出来的?不知遭遇的是哪路山匪,如此凶悍,竟将诸位逼到如此境地?” 他话语直接,带着审视。边关之地,对不明身份之人保持警惕是本能。
老韩看向赵煜,用眼神请示。赵煜深吸一口气,忍着伤痛,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直一些。他目光平静地迎向刘都头:“刘都头,借一步说话。”
刘都头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意外这年轻伤者此刻表现出的气度,他点了点头,挥手让周围的兵卒稍退。
待左右无人,赵煜从怀中艰难地摸索出那枚贴身携带的玉佩信物。入手是极上乘羊脂白玉特有的温润。他将其示于刘都头。圆形玉佩外围,十三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龙头首尾相接,象征着皇子尊崇的地位。玉佩中心,十三条四爪蛟龙的尾尖自边缘延伸而来,以一种极其精妙的工艺盘旋、交织,最终所有龙尾的尖端严丝合缝地汇聚于中心一点,形成一道笔直、纤细却深入玉髓的竖线,在微弱的天光下,那竖线犹如一道天然形成的冰裂纹,实则是极难仿制的独特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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