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是唯一的主旋律。
石缝狭窄的空间勉强挡住了山间呼啸的夜风,却挡不住那无孔不入、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应急毛毯数量有限,大部分紧紧裹在了昏迷不醒的王校尉和伤势最重的赵煜身上,其他人只能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或者彼此紧紧挨挤在一起,试图从同伴的体温中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用近乎麻木的意志对抗着这山谷深处黎明前最刺骨的潮湿与清冷。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除了轮换守夜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柴火彻底熄灭后偶尔传来的、最后一点木炭断裂的噼啪声,便只剩下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咯咯声,以及伤员在睡梦中因痛苦而发出的无意识呻吟。那两具在傍晚时分发现的、干瘪诡异的山民尸体,还有那片印着扭曲飞鸟图案的深蓝色碎布,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盘踞在每个人的心头,比这物理上的寒冷更让人心悸。
赵煜靠坐在石缝最内侧,后背紧贴着冰凉粗糙的岩壁。右肩箭伤和腰间刺伤在低温的刺激下,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冰针在持续穿刺、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种绵延不绝的痛楚。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他只能死死咬住舌尖,依靠那一点锐痛和怀中定源盘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温润感,强行维持着意识的清明。脑海中,鹰眼视觉强化感知后的残影,以及“识破”技艺带来的那种洞悉先机、间不容发的精准感,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却又因身体的极度虚弱和伤痛干扰,如同镜花水月,一触即散,难以真正凝聚。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能再……耗下去了。”
老韩嘶哑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死寂,他极其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背负王校尉的姿势,让昏迷中的老王能呼吸得更顺畅一些。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气弱,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不容置疑的金属般的决绝。
“王兄弟……气息越来越弱,胸口几乎摸不到什么热气了。额头却烫得吓人。”老韩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我们必须在天亮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找到官道,或者……找到昨天探路兄弟发现的那些篝火痕迹和马蹄印所代表的、可能是边军或丽春院接应的人。不管他们是哪一路,总比我们困死在这荒山野岭,眼睁睁看着老王咽气强!”
他的话语点燃了众人心中残存的希望,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忧虑。
若卿蜷缩在赵煜旁边,闻言强打起精神,再次借着石缝外透入的、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惨淡星光,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在膝盖上摊开那张饱经沧桑、边缘都已起毛的天工院地图上艰难地摩挲着。
“按图所示,结合我们昨日沿溪南下的路程判断,我们应该……已经脱离了黑山最危险、最莫测的核心区域。”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一丝因寒冷和恐惧而产生的细微颤抖,“继续顺着这条黑水溪支流南下,大概……十里左右,地图上模糊标注了一个废弃的樵夫营地。从那里转向东,有一条被草木部分覆盖的小径,是地图上标示的、出山最短的路径。”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黑暗中同伴们模糊的轮廓,声音更加低沉:“但是,那条路……地势相对平缓,两侧林木茂密,太适合……设伏了。”
昨天发现的陌生篝火痕迹、清晰的新鲜马蹄印,再加上傍晚那两具死状诡异、绝非寻常手段所能造成的山民尸体……所有这些线索,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每个人的神经。这看似即将脱离险境的平静山林边缘,潜藏着的危机,或许比绝域中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更加狡诈、更加致命。
“管他娘的呢!”一个脸上带着冻疮、身材粗壮的守山人猛地低吼一声,粗糙的手掌死死攥紧了倚在身旁的猎叉,木柄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只要能冲出去,把王头儿平安送出去,老子这条命就算今天撂在这儿,也他娘的值了!”
“对!跟那帮藏头露尾、装神弄鬼的杂碎拼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比窝窝囊囊冻死、饿死在这山沟里强!”
低低的、带着狠厉决绝的应和声在狭窄的石缝下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是一团团压抑许久的火焰,在这绝境中重新燃烧起来。这是一股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狠劲。
赵煜将这一切听在耳中,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因为失血和疲惫而阵阵发黑,金星乱舞,但瞳孔深处那簇名为责任与求生的火苗,却未曾熄灭,反而在同伴决绝的感染下,燃烧得更加顽强。
“老韩说得对……必须走。”他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决断力量,“但是,不能蛮干。”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若卿模糊的身影,“地图……再给我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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