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憋着劲的想给大舅哥上上强度,扶苏也做好了忍辱负重,长期潜伏的准备。
果不其然,晚饭时一番虚情假意的关怀之后,扶苏下榻的小院被收回,搬进了巷尾一间狭小的单房。
陈善美名其曰‘和光同尘,入世修行’,取消了嬴丽曼为他安排的使唤丫鬟。
最后在她强烈的抗争下,才准许扶苏每日来府上一同用餐。
“咯咯咯——”
晨光微熹,雄鸡报晓。
扶苏从硬邦邦的床榻上翻身坐起,穿衣洗漱。
昨夜县尊府上遣人送来了一套崭新的吏员服,连同里衣、发结、革带、鞋履,整整齐齐堆放在床头。
不用问,如此细心体贴, 必然是出自小妹的手笔。
扶苏简单整理后,铜镜中映出一张白皙英俊的面孔。
他身穿泥黄色交领长衫,头束发髻,戴红色巾子,斯文儒雅的气质与朴实无华的衣衫格格不入。
“任他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
“乔松必不负父亲厚望。”
给自己鼓舞打气之后,扶苏斗志昂扬,健步出了家门。
天色蒙蒙亮,街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
沿途打听着找到街头的地方,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一名老吏架着骡车不紧不慢地赶来。
“老朽路上耽搁了片刻,让公子久等了。”
“恕罪恕罪。”
对方一上来就谦卑地作揖行礼,反而让扶苏觉得不好意思。
“前辈万勿如此。”
“乔松也是刚到,并未久等。”
“您直呼晚辈姓名即可,公子之称晚辈着实担当不起。”
老吏眨巴着浑浊的双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您是县尊夫人的兄长没错吧?那自然要叫您公子。”
“咱们这西河县里,属县尊最大。”
“您是县尊的妻兄,比他还大一级哩!”
扶苏再三拒绝后,老吏终于改口,顺理成章叫起了‘小赵’。
“小赵啊,额瞧着你这模样俊俏的很哩,一般的黄花大闺女也比不上你。”
“你成亲了没有?要婆姨不要?”
“额二姐家里有个女娃,身板结实的很,腚大能生养。”
“你要是愿意,老汉就去说道说道。”
骡车慢悠悠地向城外驶去,扶苏坐在车沿,双腿悬于半空,一边观赏沿途的风光,一边与老吏闲聊搭话。
“多谢丰叔美意,乔松已有妻室。”
老吏本是黔首,名丰。
后来立功受赏,才有了自己的‘氏’。
因为祖上是前朝遗民,故名周丰。
扶苏对这位老吏保持敬重的同时,心中也暗藏警惕。
以陈善的为人,周丰八成是特意为他安排的。
“娶妻了呀?”
“那你要妾吗?”
“额看你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肯定是出身大户人家。”
“让额那外甥女给你当个妾室也行呀!”
扶苏懒得继续毫无营养的对话,拍了拍车上破旧的木箱问:“丰叔,箱子里是什么?好像挺沉的。”
周丰头也不回地答道:“咱们吃饭的家使,等会儿就用的上了。”
“坐好,前面路颠得很。”
不多时,骡车抵达城门外一处偏僻的空地。
熟悉的西河执法字样映入眼帘,精悍的执法队员正挥舞着铁皮棍维持现场秩序。
“到啦,下车吧。”
“把箱子搬下来,准备登记造册。”
周丰熟练地把骡车贴着墙边停好,又从箱里取出笔墨账册等物品。
扶苏看清压在下面的东西后,顿时大惊失色。
“丰叔,怎会有这么多的照身帖?”
破旧的木箱里除了少量杂物,竟然堆积着数不清的巴掌大竹符!
经过长期携带和抚摸,竹符外表光滑油润,刻画的字迹也模糊了不少。
扶苏一眼就认了出来,它们正是大秦百姓证明身份所用的照身帖。
周丰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小赵,你忘记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啦?”
“为朝廷征发力役!”
“没有照身帖,如何与边关交割核对?”
扶苏迟疑地哦了一声,心想:大概是西河县为了方便管理,才把役夫的照身帖提前收了起来。
“排好队伍!”
“一个接一个往这边走!”
“不得并排而行!”
“入娘的,听不懂人话是怎地!”
微风夹杂着叱骂声传来,扶苏突然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群蓬头垢面的人脚步蹒跚行走在路中间。
执法队员抡着铁皮棍威逼恐吓,迫使队伍排成一条看不到尾的长龙。
“小赵,干活啦。”
“我负责登记,你给他们发放照身帖。”
“役夫来历各不相同,有些是抵债的,有些是租来用的,还有些是县里自家的奴隶。”
“账目一旦出了差错可就麻烦喽。”
周丰挪动屁股坐上木箱,把笔墨和账册铺在车沿上。
身边的扶苏毫无回应,直勾勾地盯着那群新来的役夫,神情显得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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