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樛体魄强健,说话时又是含怒而发,嗓门相当洪亮。
围帐内被突兀的喊话声惊扰,先是一寂,随后有人下意识问道:“谁在外面?”
忽然陈善身旁的县官脸色大变:“糟了!”
众人纷纷醒悟——刚骂了狗日的郡守,现在外面来者自称狗日的,那还能是谁?
在场者犹如五雷轰顶,齐刷刷看向惹祸的陈善。
“陈县尊,告罪。”
危急关头,每个人的潜能都被激发到极限。
也不见他们眼神交汇,更不用开口商量,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
几个人同时踢向火堆,刹那间通红的炭火与飞灰四处飞扬。
哗啦啦。
掀翻了滚沸的汤水,打碎了茶壶,蹬倒了木墩。
围帐在十几人合力下,被撞得七零八落垂落在地。
杨樛正挥舞着手臂遮挡飞来的火星,眼前突然乱糟糟涌出一大群人。
他们三步并做两步闪现在自己身前,双手从上往下拂拭眨眼间就整理好衣冠。
“下官定水县县令董舜,见过上官。”
“下官……”
众人衣着齐整、面容严肃,好似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恭敬地等候郡守大驾。
“嘶~”
“烫烫烫!”
亭中仅剩下陈善伸手掏着后领,在原地龇牙咧嘴又蹦又跳。
“哼!”
杨樛见状愈发火大,大步流星走上前,指着亭中喝道:“你就是西河县县令陈善?”
“对,正是下官。”
“郡守稍待,有个火星落到我颈后去了。”
陈善向众多同僚投去幽怨的阳光。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怎么不叫上我?
好家伙别人都跑了,就我特么被炭火溅了一身。
县官们眼观鼻,鼻观心,眼眸下垂不闻不问。
陈善是谁?
我们跟他不熟!
郡守您有火气尽管朝他撒去,与我等没有任何干系。
“西河县县令陈善,见过上官。”
陈善匆匆忙忙从亭子里跑出来,脸上堆满歉意的笑容向杨樛行礼。
“衣冠不整、灰头土脸。”
“朝廷威仪丧尽,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杨樛暴跳如雷:“本官问你,辱骂上官、败坏朝廷纲纪法度该当何罪?”
陈善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作揖行礼再次致歉:“下官并无冒犯之意,请郡守见谅。”
“荒僻闭塞之地礼教不兴,言语粗鄙。”
“修德所谓‘狗日的’仅是口癖而已,如同乡人所言的‘入你娘’,并非真的是要入别人的娘。”
“随口那么一说,风一吹就散了。”
县官们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还不如不解释呢!
果然杨樛火冒三丈:“你当是放屁呢?还风一吹就散了。”
“那本官也说你个狗日的,你待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陈善被不留情面的肆意辱骂,登时羞愤交加。
夫人,我确实听了你的话,遇事隐忍为先。
可这杨郡守蹬鼻子上脸,不给我留余地呀!
我忍他个姥姥!
陈善一咬牙,伸手解开腰间的羊脂白玉带钩。
杨樛大惊失色:“你……你要干什么?”
陈善露出促狭的笑意,撩开衣袍的后摆转过身去用力一撅。
“上官有命,下官不敢违抗。”
“请杨郡守去牵狗来,修德若是皱一下眉头,便是婢女养的!”
“臀股在此,悉听尊便!”
霎时间,人群哗然。
在场者最大的五十余岁,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
可活了大半辈子,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杨樛呆愣错愕,他怎么也想不到陈善居然会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你……”
“荒唐!无耻!”
“哗众取宠,败坏官声!”
“你给我起来!”
陈善撅着大腚一动不动:“郡守新来北地郡,岂可刚上任就朝令夕改,失信于人?”
“您说修德是狗日的,修德便如了您的愿。”
“让全郡的百姓都知道,郡守言出必行,绝不妥协。”
“如此方能上行下效,将北地郡治理得井井有条。”
“为大局着想,修德何惜此腚!”
杨樛气得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恨不得将陈善当场斩杀。
“你快起来。”
“本官不计较你刚才辱骂上官的过错了。”
这一幕若是传扬出去,必定成为轰传天下的笑话。
陈善不要脸觉得无所谓,可杨樛出身名门,哪能任由自家沦为笑柄?
他强压下火气,只求能让这场闹剧尽快收场。
“上官可以不计较,可是下官心中有愧,不敢起身。”
陈善一本正经地说:“修德心甘情愿,但求一日,请上官成全。”
杨樛的脸色再次涨红,也不知是不是毛细血管炸裂了,整颗脑袋都红通通的。
他踱步到陈善身边,声如蚊讷地说:“别给脸不要脸,你还想让本官跪下来求你是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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