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邪短篇 第42章

我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不情愿又带点新奇的心态，坐在一辆低调奢华、行驶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的黑色商务车里，从北京郊区的某个小型私人机场，驶向传说中的协和医院。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钢筋水泥丛林，和我那山清水秀的雨村截然不同。但我现在没多少心思感慨城乡差异和北京的繁华，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据说“全面彻底”的体检。

车子是真舒服啊！座椅宽大得像沙发，包裹性极佳，还带加热和按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高级皮革混合着某种清雅香氛的味道。胖子坐在我旁边，屁股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眼睛瞪得像铜铃，这里摸摸，那里拍拍，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喂！花爷！您这车……这得多少钱啊？坐着跟坐云彩上似的！胖爷我这辈子没坐过这么得劲儿的车！”

驾驶座后面，小花正用他那部看着就很贵的平板处理邮件，闻言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点笑意：“代步工具而已。舒服就好。” 他今天换了身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衬得侧脸线条更加清俊利落，专注工作的样子自带一股精英气场。

小哥坐在副驾驶，依旧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观，侧脸平静无波，仿佛坐的是五菱宏光还是劳斯莱斯对他都没区别。

而我，坐在如此舒适的环境里，心情却有点复杂。一方面，不得不承认，蹭小花的私人飞机和专车，体验确实顶级。那湾流飞机，里面宽敞得能打滚，空姐温柔漂亮服务周到，飞机餐精致得像米其林，连厕所都香喷喷的！有钱人的世界，真是朴实无华且枯燥……哦不，是且舒服！但另一方面，一想到此行的终极目的——那据说“一个都不能少”的深度体检，我就觉得屁股底下的真皮座椅也没那么香了。

“小花，”我忍不住再次挣扎，“你看我这红光满面的，像是被时空裂缝摧残过的人吗？那体检……真有必要搞那么大阵仗？协和啊！人山人海的，排个队都能排到后年去！咱别折腾了行不行？找个社区诊所量量血压得了！” 我试图用“人多麻烦”来打消他的念头。

小花终于从平板上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眼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清凌凌的，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无邪哥哥，这话你从雨村说到飞机上，现在都快到医院了。省省力气吧。”他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座椅靠背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至于人多？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专属通道，独立诊区，顶尖专家团队，保证不用你排队，更不用你挤。”

“……” 钞能力！万恶的钞能力！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行吧，不用排队这点……好像还行？

“再说了，”小花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你二叔，也知道这事儿了。”

轰——！

我感觉脑袋里像是被扔了个二踢脚！炸了！

“二……二叔？！”我声音都变了调，“他……他怎么知道的？！” 我二叔那可是比小哥的闷棍还可怕的存在！在他老人家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这么大的事，你觉得能瞒得住？”小花理所当然地说，“二叔很关心你。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详细询问了情况。他老人家说了，”小花模仿着二叔那严肃低沉、不怒自威的语调，“‘小邪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这次必须查！查个底儿掉！查清楚为止！费用不用操心，我给他报！但人，必须给我囫囵个儿地回来！’”

我：“……” 眼前仿佛浮现出二叔那张不苟言笑、眼神能冻死人的脸。完了完了！连二叔都惊动了！还放话要“查个底儿掉”！这体检……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所以啊，天真，”胖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补刀，“认命吧！有二叔他老人家给你撑腰……哦不，是盯着，你这体检，那是板上钉钉，跑不了啦！嘿嘿，胖爷我待会儿也顺便查查血脂血糖，看看咱这‘富贵肚’还能撑多久！” 他乐呵呵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我悲愤地瞪了胖子一眼，又看看旁边事不关己的小哥，再看看前面笑得像只狐狸的小花，感觉自己是掉进了资本主义和封建家长联手编织的天罗地网里。

行吧！查就查！反正……白嫖的！不查白不查！而且……绝对不是因为怕二叔！嗯！一定不是！我这是……尊敬长辈！对！尊敬！

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协和医院一个极其僻静、有专人把守的侧门。果然如解雨臣所说，没有拥挤的人潮，没有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焦虑的味道。环境清幽得像高级会所，走廊宽敞明亮，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一位穿着得体、笑容温和的中年女士早已等候在此，胸牌上写着“特需部主任 - 陈薇”。她快步迎上来，恭敬地对小花道：“解总，吴先生，张先生，王先生，专家团队已经就位，检查流程已经安排好，请跟我来。”

专属通道，独立诊区，顶尖团队……小花诚不欺我！

然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我以为的体检——身高体重，抽个血，拍个胸片，量个血压，齐活！

现实中的“全面彻底深度体检”：

从信息采集与基础检查开始。在一个堪比五星级酒店套间的诊室里，我被温柔但不容拒绝的护士姐姐们围着，量身高秤体重，胖子在旁边被自己的体重数字惊得直抽冷气；测视力、查听力、测血压、心电图……这只是热身！

之后是血液的远征。我被带到一间超洁净的采血室。看着护士姐姐手里那一排……足足十几个！颜色各异的真空采血管！我头皮都麻了！“这……这是要把我抽干吗？”我声音有点抖。

护士姐姐温柔一笑：“吴先生放心，总量不多的，只是分项目检测需要。” 然后，针头精准地扎进我的血管，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入那些小管子里，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献祭仪式。我默默数着：1管…2管…5管…8管…12管！整整12管！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放气的气球！胖子在旁边啧啧称奇：“嚯！天真！你这血库挺富裕啊！”

再之后是影像学大冒险。

x光只是常规胸片。咔嚓一下，搞定。

超声波测肝胆胰脾肾、甲状腺、颈动脉、心脏彩超……冰凉的耦合剂涂满我肚子、脖子、胸口，探头像块冰冷的烙铁在上面来回滑动。做心脏彩超时，医生还让我“左侧卧！”“憋气！”“呼气！”，折腾得够呛。胖子也做了腹部b超，医生看着屏幕，语重心长：“王先生，脂肪肝有点明显啊，平时饮食要注意……”

128排螺旋ct！躺在一个像巨型甜甜圈的机器里，被传送带缓缓送进去。冰冷的电子音命令：“吸气——憋住——好，呼吸。” 反复几次。我盯着头顶那圈闪烁的灯光，感觉自己像条即将被扫描的冷冻带鱼。胖子因为体型问题，差点卡在传送带上，惹得护士一阵紧张。

mRI（核磁共振），这才是终极boSS！我被要求换上一身毫无弹性的病号服，摘掉所有金属物品，然后躺进一个狭窄、幽闭、噪音巨大的金属管道里！耳边是各种频率的、能把人逼疯的“哐哐哐！滋滋滋！呜呜呜——！” 噪音！还要求我保持绝对静止！我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太空棺材，正在接受外星人的脑波扫描！时间过得无比漫长！我拼命回想胖子卤猪蹄的味道来对抗噪音和幽闭恐惧，效果甚微。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耳朵嗡嗡响，灵魂都飘出去了一半。小哥也做了这个，他进去时面无表情，出来时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进去散了会儿步。胖子？胖子以“体型超标可能损坏精密仪器”为由，被医生委婉地劝退了这项检查，他居然还一脸庆幸！

接下来是功能检查与特殊项目。

肺功能，对着一个管子使劲吹气，吹到脸红脖子粗，还要听指令“用力！快！慢！深！浅！”。我感觉自己像个破风箱。

测骨密度需要把脚丫子塞进一个机器里，“滴”一声，完事。这个最快。

胃肠镜是可选项目，但被小花早已强制勾选了，当我看到这个项目时，我是拒绝的！严词拒绝！我才四十出头！肠胃好得很！吃嘛嘛香！凭什么要做这个？！

“无邪哥哥，”小花的声音如同魔咒在我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无菌衣，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你忘了？你说过，你一个人会迷路。所以，我陪你进去。”

我：“……小花！这是内窥镜室！不是商场！”

“都一样。”他语气轻松，“放心，无痛的。睡一觉就好了。还是说……”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点促狭，“你想我现在就给二叔打电话，告诉他你拒绝检查最关键的项目之一？我想二叔会很‘关心’你的理由。”

二叔！又是二叔！我看着他口罩上方那双弯弯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悲愤地咬碎了后槽牙！行！算你狠！我躺！我睡还不行吗！

被打了麻药，意识模糊前，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谢雨臣那双带着安抚笑意的眼睛，虽然我感觉那是明晃晃的得意，欺骗我做检查的得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我再醒来，已经在一个安静的观察室里了。喉咙有点干，肚子有点胀气。解雨臣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见我醒了，立刻递过来一杯温水：“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一切正常，连个息肉都没有。”

我接过水杯，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这个“陪护”，就是最大的精神伤害！

最后是神经精神心理评估，我觉得这个我是真的很不需要。

当我被带到一个布置温馨，但在我眼里充满陷阱的诊室，面对一位笑容可掬、眼神却像能看透人心的心理医生时，我彻底懵圈了。

“吴先生，最近睡眠怎么样？”

“有没有感觉情绪特别低落或者特别高涨？”

“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时，比如……嗯，某些特殊的空间现象？会感到特别恐惧或者不安吗？”

“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别人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

……

我：“……”

小花！你够了！连心理医生都安排上了？！这是怀疑我被那破庙搞疯了吗？！我耐着性子，努力维持着“我很正常我很阳光”的表情，回答了一堆在我听来极其无聊的问题。心理医生最后微笑着对我说：“吴先生心理韧性很强，认知清晰，情绪稳定，非常健康。” 我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像通过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考试。

整整一天！

从朝阳初升到华灯初上！

我就像个提线木偶，被温柔而专业地指挥着，穿梭在各种高端冰冷的仪器之间，经历了抽血、透视、扫描、吹气、甚至“睡了一觉”！项目多得让我眼花缭乱，很多检查我都觉得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比如那个什么全身pEt-ct，说是排查肿瘤的，我觉得我离肿瘤至少还有五十年！还有那个什么基因筛查……小花这是想给我查查祖上十八代有没有遗传病吗？

每次我想抗议，想罢工，小花就会如同幽灵般适时出现。他不用说话，就只需要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或者轻飘飘地提一句“二叔很关心结果”，我就立刻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偃旗息鼓，认命地跟着护士姐姐走向下一个“刑场”。

他全程陪同！是真的全程！除了他不能进的地方，他几乎寸步不离！不是在诊室外用平板处理公务，就是换好无菌衣直接进来“陪护”。我抗议说他公司不管了？他轻描淡写：“远程处理，不碍事。” 我抗议说他影响我检查心情！他笑眯眯地：“不是你说怕迷路、怕被欺负吗？我得负责把你‘安全带’到每一个检查点，再‘安全带’出来啊。” 我……我那是借口！借口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胖子那边就轻松多了。基础检查、抽血，没我多、b超，重点关照了他的脂肪肝、x光、骨密度，然后就被医生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通“控制体重、低盐低脂、加强运动”，领了一堆健康饮食宣传册，就结束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豪华休息区的真皮沙发上，吃着医院特供，实际小花安排的高级点心和水果，喝着现磨咖啡，看着超大屏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乐得像个弥勒佛。

小哥的检查更是简洁高效。他配合度极高，让做什么做什么，速度奇快，而且所有结果都漂亮得让医生惊叹“张先生的身体素质……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完美！”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胖子旁边，闭目养神，或者看着窗外，仿佛周遭的忙碌与他无关。

只有我！只有我！像个被过度包装的快递，在协和医院的高端流水线上被反复扫描、检测、评估！

当最后一项检查结束，那位陈薇主任拿着厚厚一叠初步报告，大部分是即时出的基础项目走过来，微笑着对解雨臣说：“解总，吴先生今天的检查项目全部完成了。初步结果显示，吴先生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各项指标都在优秀范围。更详细的报告，比如病理、基因、深度影像分析等，需要一到两天时间出具。”

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终于获得了阶段性胜利！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虽然结果好，但这过程……太折磨人了！

小花接过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紧绷了一天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眼底漾开真心的笑意，如同春冰乍破。他看向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温柔？

“辛苦了，无邪哥哥。这下，大家都能放心了。”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笑容，听着他这句软和下来的话，我心里那点被折腾一天的怨气，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折腾是折腾了点……但好像，确实是因为担心我？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

胖子立刻响应：“哎哟！饿死胖爷我了！花爷！报告也拿了，天真也囫囵个儿查完了！咱是不是该……犒劳一下五脏庙了？这一天，净喝那破营养粉了，嘴里淡出鸟来！”

小花失笑，合上报告：“当然。地方我订好了。走吧，带你们去吃顿好的，压压惊，也……庆祝一下。” 他特意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觉得他说的“压压惊”，主要是给我压被吓到的“体检惊”。

坐回那辆舒服得不像话的商务车，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北京夜景，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全身。我瘫在座椅里，感觉骨头都软了。

检查是结束了，报告也初步良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旁边小花在车内柔和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润的侧脸，我心里那点关于他早上“嘲笑”我的小纠结，又悄悄冒了个头。他今天全程陪护，寸步不离，是怕我迷路？还是……就是想看着我？还有他刚才那个笑容……啧，不想了不想了！干饭要紧！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驶向未知的但肯定很贵的美食目的地。我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胖子说得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事，等填饱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