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故事 第77章 逝者的馈赠

母亲是在次日凌晨，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的。没有痛苦，没有挣扎，仿佛只是沉沉地睡去，再也不愿醒来。全罗道的小屋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但奇怪的是，这悲伤并不尖锐，反而带着一种被那碗“白粥”净化过的、温润而沉重的质感。

按照韩国传统，需要为前来吊唁和帮忙的亲友邻里准备葬礼后的答谢宴（???）。以往，这种宴席多由村里的长辈或专门负责红白喜事的厨娘操办，菜品固定，味道家常，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性的充饥。

但这一次，智慧在沉默地守灵、哭泣之后，用沙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对父亲和珉俊说：

“明天的答谢宴……让我来做。”

父亲有些担忧地看着女儿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智慧啊，你太累了，还是让隔壁的大婶们……”

“不，爸爸。”智慧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一种经历过极致悲伤后的清明，“这是……我能为妈妈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想用妈妈教我的方式，来感谢所有来送她的人。”

珉俊看着智慧，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同于往日的东西。那不再是迷茫的灵媒，或是努力的守护者，而是一种近乎“通透明澈”的状态。他点了点头，对智慧的父亲说：“伯父，让智慧做吧。我会帮她。”

答谢宴的菜单，是智慧亲自拟定的。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复杂的技法，全是母亲生前最常做、也是最拿手的家常菜：清爽的橡子凉粉（????），暖胃的豆芽汤（????），母亲秘方腌制的泡菜，还有一锅在巨大土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白粥。

“还是……白粥？”李瑞谦和韩夏琳也赶来了，瑞谦看到菜单时，忍不住低声问珉俊。他无法想象，在这样需要表达感谢和维系人际的场合，寡淡的白粥能起到什么作用。

珉俊看着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正专注地淘洗新米的智慧，轻声道：“相信她。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食谱’。”

烹饪的过程，安静得近乎神圣。智慧没有流泪，她的动作甚至比平时更加沉稳、利落。她处理着每一样食材，不像是在烹饪，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当她再次站到那口大锅前，开始熬煮那锅足以供应所有宾客的白粥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空气中弥漫开与那晚相同的、纯粹的米粮香气。但这一次，这香气似乎更加磅礴，更加沉静，仿佛汇聚了这小屋几十年来的所有悲欢离合。

答谢宴开始了。前来吊唁的亲友邻里们依次落座，气氛庄重而略带哀戚。人们沉默地拿起餐具，开始食用桌上的菜肴。

起初，一切如常。人们称赞豆芽汤的爽口，欣赏泡菜的恰到好处。

直到第一位老人，舀起一勺那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粥，送入口中。

他的动作顿住了。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皱纹仿佛在那一刻被某种温暖的力量熨平。他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眼中竟闪烁着泪光，但那泪光背后，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深深的、被抚慰后的安宁。

“这……这粥……”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宴席间格外清晰，“好像……吃到了英顺（智慧母亲的名字）年轻时的样子……那么温柔，那么暖和……”

仿佛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紧接着，另一位与母亲相交多年的阿嬷，在喝下粥后，突然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但那哭声里带着释然：“是英顺啊……是她送我那罐梅子酒时的味道……她说生活再苦，也要有点甜头……”

一位沉默寡言的大叔，吃着吃着，眼眶红了，他对身边的妻子轻声说：“我想起我娘了……她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这粥，有娘的味道。”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原本弥漫在宴席间的、单纯的哀伤气氛，开始悄然转变。一种更深沉、更复杂、却无比温暖的情感开始流动。人们开始不再仅仅沉浸于自己的悲伤，而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与智慧母亲交往的点点滴滴——她的善良，她的坚韧，她默默给予别人的帮助，她爽朗的笑声，她藏在平凡日子里的智慧……

李瑞谦站在不远处，他早已摘下了任何增强设备，仅凭天赋的味觉，他已能“尝”到那席卷了整个场域的、磅礴而温柔的“味道”。

“我的天……”他震撼得几乎失语，抓住身旁珉俊的手臂，“这……这不是悲伤……这是……爱！是永恒不变的、被时光沉淀过的爱！像……像最纯净的泉水，从地底最深处涌出，洗涤着一切……悲伤被融化了，痛苦被抚平了……只剩下……被深深爱过、也永远被爱着的……安宁和温暖……”

韩夏琳看着眼前这超越理解的一幕，忘记了记录，只是呆呆地感受着。她看到，那些原本面带悲戚的宾客，此刻脸上都浮现出一种相似的、被巨大温暖包裹的神情，他们彼此之间开始轻声交谈，分享着关于智慧母亲的温暖记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和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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