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城寻求守护是否搞错了什么 第24章 崩溃 － 守护的代价

米诺陶诺斯的咆哮在狭窄的通道里反复撞击、叠加，最终汇成一股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声浪。它赤红的双眼如同两盏通往毁灭深渊的引路灯，浓郁的硫磺味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瘴气。战术成功的短暂曙光已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底被激怒的、毫无理智可言的纯粹暴力。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流，肌肉贲张的身躯里蕴藏着即将彻底爆发的灾难。

无咎的臂膀早已麻木，只剩下骨头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哀鸣在支撑着他一次次抬起盾牌。世界的色彩仿佛被抽离，只剩下盾牌前那不断放大的、带着死亡寒光的战斧斧刃。

然后，毁灭的轨迹发生了致命的偏转。

牛头人似乎厌烦了与这面“铁壁”的纠缠，它发出一声充斥着不屑与暴怒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旋，战斧并非劈向无咎，而是以开山裂石之势，狠狠砸向了无咎侧方的岩壁！

“轰隆——！！！”

巨响震得人灵魂出窍。坚硬的岩壁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砸得粉碎，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在通道中央形成了一道临时的、混乱的障碍。这不仅挡住了无咎试图侧移的路线，更致命的是——将原本依托岩柱进行骚扰、此刻正因恐惧而有些僵直的贝尔，彻底暴露在了牛头人毫无阻碍的正面冲锋路径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牛头人那对燃烧着无尽暴虐的赤红眼珠，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那个渺小、颤抖的身影。

“贝尔——！！！”

无咎目眦欲裂，嘶吼声撕裂了他的喉咙。他想冲过去，想用身体挡在贝尔前面，但崩落的岩石像一道绝望的栅栏拦住了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死亡阴影将贝尔完全笼罩。

贝尔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当那对赤红的、如同熔岩洞穴般的眼睛锁定他时，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猛地攥紧。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四肢冰冷得如同浸入冰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战术、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念头，都被这股纯粹的、压倒性的恐怖蒸发得一干二净。

他想移动，想举起匕首，想哪怕向旁边翻滚一下……但身体不再听从指挥。它僵硬得像一块被遗弃在极寒之地的石头，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无法做到。他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相互撞击，发出“咯咯咯”的、令人羞耻的声响，那是灵魂在恐惧面前最直接的哀鸣。他只能睁大眼睛，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睁睁看着那柄足以劈开山岳的战斧，带着令人窒息的风压，朝着自己的头顶缓缓落下。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如此贴近。

就在战斧的刃缘即将触及贝尔发丝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侧面的碎石阴影中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猛扑出来，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撞在了贝尔的身上！

是瓦格斯！

“砰！”

贝尔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飞跌出去，狼狈地滚倒在地。而几乎在同一瞬间——

“噗嗤！”

那是利刃深深劈入血肉、乃至骨骼的、令人牙酸的闷响。战斧的刃缘，狠狠地砍入了瓦格斯代替贝尔承受攻击的肩胛部位！鲜血，如同破裂的水囊般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破旧的皮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泼洒出大片刺目的猩红。

瓦格斯连一声痛呼都没能完全发出，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重重地砸在后方的岩壁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一动不动。只有身下迅速扩大的血泊，证明着生命的残酷流逝。

时间恢复了流动。

被撞飞的贝尔，瘫软在冰冷的石地上。脸上沾满了瓦格斯温热的鲜血。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瓦格斯如同破布娃娃般摔落的情景。那双总是带着严厉却有关怀的独眼，此刻紧闭着，脸上毫无血色。

“前……辈……？”

贝尔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巨大的冲击和负罪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他双手死死地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身体蜷缩成最小的一团，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哭泣，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无声的崩溃。眼泪混合着血水和灰尘，糊满了他的脸，但他毫无所觉。战斗？意志？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是我害了前辈”的绝望循环。

“不——！！！”

无咎的嘶吼带着血沫。他看到瓦格斯为救贝尔而重伤倒地，看到贝尔彻底崩溃失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捏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强烈的自责如同毒蛇，疯狂啃噬着他的内心：“是我太弱了！如果我能挡住它……如果我能更快……”

但现在，连自责都是奢侈。

牛头人将嗜血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唯一还站着的、挡在它与猎物之间的阻碍——无咎。所有的怒火，都集中于此。

无咎，必须独自面对这完全狂暴的深渊恶魔。

他疯狂地格挡着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虎口早已彻底撕裂，鲜血浸透了盾牌的握柄，每一次撞击都让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的脚步在不断后退，每一步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色脚印。耳朵里只有持续的嗡鸣和盾牌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因剧痛和脱力而开始晃动、模糊。

但他不能倒下。

他的身后，是昏迷的瓦格斯，是崩溃的贝尔。他是最后的壁垒。只要他还能站着一秒，他们就多一秒生的希望。

在**与精神的双重极限折磨下，一种奇异的变化产生了。极致的压力，反而将他的守护意念锤炼得更加纯粹，如同被剔除所有杂质的精钢。通过那灵魂链接，他向赫斯提雅传递去的，不再是最初的“安心”，也不是僵持时的“紧绷”，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与绝望共存的平静，如同深海：“别怕……只要我还在……”

通道内，宛若地狱绘卷。

瓦格斯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贝尔如同失去灵魂的空壳，蜷缩颤抖。而无咎，单膝跪地，用盾牌死死抵住地面，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他大口地咳出鲜血，意识在涣散的边缘徘徊，全凭一股“不能倒下”的意志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米诺陶诺斯，这头来自深层的恐怖怪物，似乎终于玩腻了这场不对等的虐杀。它后撤一步，全身如同山峦般的肌肉再次恐怖地贲张起来，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它那柄巨大的战斧被缓缓举起，斧刃之上，竟然开始凝聚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着周围光线的暗红色狂暴能量！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尖啸，这一击，将凝聚它全部的力量与暴怒，是真正的、终结的一切的一击。

无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死死地抵在已经布满细微裂痕的“不动的壁垒”之后。他抬起头，透过被汗水和血水模糊的视线，看向那即将落下的死亡之斧。眼中，有不甘，有对身后同伴的歉意，有对远方女神的眷恋，却唯独……没有一丝后悔。

战斧，带着毁灭一切的宣告，撕裂空气，当头劈下。

绝望，在此刻凝聚为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