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赋长生 第83章 鬼见愁渡

浑浊的黑水河如同暴怒的巨蟒，卷着惨白的浪沫和断木残骸，在狭窄的河道中奔涌咆哮。腥臭的水汽混合着对岸丘陵飘来的、带着硫磺与腐烂气息的灰雾，沉甸甸地压在河面上。简陋却异常坚固的黑色木筏，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枯叶，在湍急的水流中剧烈颠簸。

筏首，那颗狰狞兽骨头颅空洞的眼窝中，幽绿的磷火剧烈摇曳，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辟邪光晕，如同无形的屏障，将无数潜伏在水下、带着贪婪吞噬意念的阴冷气息——蚀骨黑蛭——死死隔绝在外。每一次黑蛭的意念冲击撞上磷火光晕，都如同飞蛾扑火，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消弭于无形。

李青玄背着昏迷的苏清雪，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牢牢钉在木筏中央。湿透的青衫紧贴着他瘦削却蕴含力量的身躯，战后的伤痛在颠簸中隐隐作痛。

背上的苏清雪气息微弱而平稳，每一次木筏的剧烈颠簸，都让她在无意识中发出细微的痛苦呻吟，冰冷的额头紧紧抵着李青玄滚烫的颈侧。

撑篙的巨汉老胡，每一次粗壮的手臂肌肉贲张，沉重的铁木长篙如同定海神针，深深插入汹涌的浊流，沛然巨力爆发，硬生生将颠簸的木筏稳住，朝着对岸的方向艰难挺进。他古铜色的脸上布满汗珠，气息却异常沉稳，筑基初期的浑厚血气如同烘炉，驱散着靠近的阴寒水煞。

筏尾，那穿着花花绿绿补丁长袍的干瘦老妪，依旧盘膝而坐，如同入定的老龟。一股阴冷、晦涩、带着淡淡怨念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她身上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木筏。李青玄敏锐地感知到，这股气息并非针对他们，更像是一种…警戒和威慑？是针对水下那些蠢蠢欲动的黑蛭？还是对岸那片灰雾笼罩的丘陵？

那炼气大圆满的劲装青年，则站在木筏边缘，腰挎细长弯刀，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浑浊的河面和对岸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嶙峋怪石。他的手始终搭在刀柄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绷紧的弓弦。

“嘿！都站稳了！前面就是‘鬼见愁’漩涡区！水流最急，暗礁最多！掉下去喂了黑蛭，可别怪老胡没提醒！”老胡声如闷雷，再次吆喝一声，铁木长篙舞动得更加急促有力！木筏猛地一沉，船头高高翘起，如同冲浪般狠狠扎进前方一片更加汹涌、旋转着无数惨白旋涡的水域！

轰！

巨大的浪头劈头盖脸砸下！冰冷腥臭的河水瞬间将众人浇透！木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哼！”李青玄闷哼一声，双腿如同生根，硬生生稳住身形，将背上的苏清雪护得更紧。冰冷浑浊的河水冲入口鼻，带着浓重的腥气和一丝微弱的腐蚀感，显然夹杂着蚀骨黑蛭的毒涎！他体内《九幽堕魔天功》自行运转，将侵入的毒素瞬间驱散。

“呜…”劲装青年猝不及防，被巨浪冲得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木筏，狼狈地抓住一根绑缚巨木的藤索，呛咳不止。

盘坐的老妪却如同磐石，连衣角都未曾被河水打湿半分！她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口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蚊蚋般的古怪音节。

嗡！

一股无形的、阴冷诡异的波动瞬间扩散！木筏周围翻腾的浊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了一瞬！无数道试图乘乱靠近、如同黑色水草般缠绕上木筏边缘的蚀骨黑蛭，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利嘶鸣，瞬间缩回浑浊的水中！

李青玄瞳孔微缩！这老妪的手段，果然邪门！这绝非普通的辟邪法术，更像是一种…诅咒或者怨念的驱散？

借着这短暂的平静，老胡怒吼一声，全身肌肉如同虬龙般隆起，铁木长篙爆发出开山裂石般的巨力，狠狠一撑！

哗——！

木筏如同离弦之箭，终于冲出了最危险的漩涡区！前方，河面豁然开阔，水流稍缓。一座由巨大、布满湿滑苔藓和干涸血迹的黑色条石垒砌而成的简陋码头，出现在对岸的乱石滩上。码头后方，是一片地势相对平缓、却被更加浓重灰雾笼罩的广袤丘陵。雾气深处，隐隐可见扭曲虬结的怪树和嶙峋的黑色怪石轮廓，如同无数蛰伏的妖魔。

那里，就是“鬼见愁”渡口。黑风城的前哨，混乱与血腥的起点。

木筏靠岸，沉重的兽骨头颅撞击在冰冷的条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到了！鬼见愁渡口！两枚下品灵石，承惠！”老胡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声如洪钟，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青玄，蒲扇般的大手伸了出来。

李青玄面无表情，意念微动。右手指环上那不起眼的黑色表面，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闪过。两枚散发着微弱灵气、棱角分明的淡青色下品灵石，凭空出现在他掌心。他屈指一弹，灵石精准地落入老胡手中。

老胡掂量了一下灵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爽快！朋友，看你伤得不轻，背上这位仙子更是…啧啧。”他目光扫过李青玄枯槁的面容，又掠过苏清雪血染的衣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鬼见愁渡口到黑风城，还有几十里荒路，不太平得很。要不要再雇老胡我当个护卫？价格好商量！”

“不必。”李青玄声音沙哑，斩钉截铁。他背着苏清雪，一步踏上冰冷湿滑的条石码头。脚下传来的阴冷湿滑感，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比河对岸更加浓郁数倍的腐烂、血腥和硫磺混合的恶臭，让他眉头微蹙。

那盘坐的老妪此时缓缓睁开浑浊的老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李青玄背上昏迷的苏清雪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她受伤的双臂和染血的云裳上扫过，干瘪的嘴唇似乎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随即又缓缓闭上，仿佛从未睁开过。

劲装青年也跳下木筏，警惕地看了李青玄一眼，迅速消失在渡口后方弥漫的灰雾中。

老胡见李青玄拒绝，也不纠缠，嘿嘿一笑，撑着木筏缓缓离开岸边，逆流而上，很快消失在浑浊的水雾中。

死寂再次笼罩鬼见愁渡口。只有黑水河的咆哮和灰雾中不知名怪鸟的凄厉啼鸣，如同背景音般永恒回荡。

李青玄站在冰冷的条石上，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视着这片混乱之地的入口。渡口不大，只有几间歪歪斜斜、由粗糙原木和兽皮搭建的棚屋，门口悬挂着不知名兽类的头骨或风干的爪子，散发着原始野蛮的气息。几个衣衫褴褛、气息驳杂的身影在棚屋阴影里或蹲或坐，目光如同秃鹫，贪婪而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岸的生灵，尤其是在看到李青玄背上昏迷重伤、姿容绝世的苏清雪时，眼中更是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淫邪与贪婪。

“嘿，新来的？伤得不轻啊！”一个沙哑油腻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李青玄猛地转头。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油腻皮袄、脸上堆满谄媚笑容的老者，不知何时已凑到了近前。他头发稀疏油腻，几缕花白粘在头皮上，脸上皱纹如同沟壑，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正是之前在河对岸被李青玄煞气惊退的王老鳖！

“咦...仙师莫怪！小老儿碰巧再次遇到仙师，也算缘分就由小老儿给仙师引个路，介绍个稳妥的落脚处。”王老鳖搓着手，笑容更加谄媚，目光在李青玄手指上那枚不起眼的黑色指环和苏清雪染血的衣襟上飞快扫过，“看仙师和这位仙子伤得不轻，这鬼见愁渡口鱼龙混杂，可不是养伤的地方。小老儿知道一家修行客栈，干净清静，掌柜的是个厚道人，价格也公道！只要…只要一块下品灵石的引路费…”

李青玄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王老鳖那张写满算计的脸。这老东西，阴魂不散！他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此刻苏清雪伤势危重，急需落脚，不宜节外生枝。

“带路。”李青玄的声音如同两块冰坨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好嘞！仙师爽快！”王老鳖眼中喜色一闪，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佝偻的身影如同灵活的耗子，钻进了渡口后方那片更加浓重、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灰雾之中。

灰雾粘稠冰冷，带着浓郁的湿气和草木**的味道，吸入肺腑，带着丝丝缕缕侵蚀经脉的阴寒煞气。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布满了嶙峋的怪石和虬结的树根。雾气中，扭曲虬结的黑色怪树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嶙峋的怪石则如同蹲伏的凶兽。偶尔有几点幽绿的磷火在雾气深处一闪而逝，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低沉的兽吼。

王老鳖显然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在浓雾和怪石间七拐八绕，脚步飞快。李青玄背着苏清雪紧随其后，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最大范围地铺开，警惕着雾气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他清晰地感知到，数道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神识，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渡口那些阴影里的窥视者，显然没有放弃这块“肥肉”。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晕。

走近一看，竟是一座依着一块巨大黑色山岩修建的三层石楼！石楼通体由粗糙的黑色岩石垒砌，墙壁上爬满了湿滑的墨绿色苔藓。门口悬挂着两盏散发着惨绿光芒的骨灯，灯焰摇曳，映照着门楣上一块歪斜的木匾，上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潦草地写着三个大字——**“尸骨居”**。

一股混合着劣质酒气、血腥味、汗臭和某种奇特熏香的怪异气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仙师，就是这儿了！”王老鳖停下脚步，指着“尸骨居”的牌匾，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别看名字吓人，掌柜的黑三爷可是个讲规矩的！只要交了灵石，保证没人敢在店里闹事！小老儿的引路费…”他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李青玄看都没看他，意念微动。一枚下品灵石再次凭空出现，丢了过去。

王老鳖手忙脚乱地接住灵石，脸上笑开了花，点头哈腰：“多谢仙师！仙师您请！小老儿告退！告退！”说完，他佝偻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消失在浓雾之中。

李青玄站在“尸骨居”门前，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两盏惨绿的骨灯和歪斜的牌匾。识海中，玄黄玉塔清辉流转，并未示警。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剧痛，背着苏清雪，一步踏入了那扇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虚掩着的厚重木门。

门内光线昏暗。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各种刺鼻气味的暖风扑面而来。喧闹、粗野的划拳声、叫骂声、女人的媚笑声、骨骼被捏碎的脆响…种种声音如同沸腾的污水，瞬间将人淹没。

大厅颇为宽敞，却异常拥挤。粗糙的原木桌椅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坐满了形形色色、气息驳杂的身影。有袒胸露乳、浑身伤疤、气息凶戾的体修；有浑身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两点幽光、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邪修；有穿着暴露、眼神勾魂、指尖却缠绕着毒针的女修；也有像王老鳖那样佝偻猥琐、眼神闪烁的本地地痞…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灵酒、烤肉油脂、血腥、汗臭和一种劣质迷幻熏香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李青玄背着血染衣襟、昏迷不醒的苏清雪踏入大厅的瞬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

所有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如同贪婪的饿狼，瞬间聚焦过来！惊愕、审视、淫邪、贪婪、毫不掩饰的杀意…种种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下交织、碰撞！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劣质熏香燃烧的噼啪声。

一个身高近丈、如同铁塔般的巨汉，**着肌肉虬结的上身，布满青黑色刺青，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刀疤，正捏着一个瘦小修士的脖子，如同捏着小鸡。他猛地将手中几乎断气的修士随手丢开，如同丢弃垃圾，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死死盯住李青玄和他背上的苏清雪，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笑：

“嘿嘿…新来的小崽子？还带着个这么水灵的…残废？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