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渔皇 第111章 荆襄风物异

初平六年的春风，似乎格外眷顾荆襄之地。汉水汤汤，两岸杨柳初绽新绿，襄阳城内更是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仿佛北方的战火与肃杀与此地全然无关。然而，在这片看似承平的沃土之上，无形的波澜正在水面之下悄然涌动。

蒋琬一行持渤海镇东将军府节信，乘舟溯汉水而至，受到了荆州牧刘表方面颇为隆重的接待。馆驿安排在城内临近州牧府的一处清雅院落，一应供给，皆属上乘。表面功夫，刘景升做得滴水不漏。

次日，州牧府正厅，刘表设宴款待渤海使者。刘表年近五旬，面容清癯，衣冠楚楚，举止间带着世家名士特有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暮气。他高踞主位，两侧陪坐的则是荆州的核心人物：别驾蒯良、蒯越兄弟，治中从事邓羲，以及水军都督蔡瑁等人。

蒋琬执礼甚恭，呈上张圣的亲笔信与礼单。信中言辞恳切，先赞刘表治理荆州之功，再叙两家通商之谊，最后委婉提及北方曹操势大、袁绍新败之局，隐晦表达了希望两家加深往来，共维汉室安宁之意。

刘表阅罢，抚须微笑，言语温和却不着边际：“张镇东少年英杰，威震河北，老夫素来钦佩。两家通商，互惠互利，乃美事也。至于北方局势，唉，曹孟德、袁本初皆国家栋梁，些许误会，终有澄清之日。我荆州地处江汉，但求保境安民，不负皇恩罢了。”一番话，将蒋琬试探性的联盟之意轻轻推开。

席间，蒯良、蒯越兄弟言语机锋，多番试探渤海内政虚实，尤其是对“科举取士”、“摊丁入亩”等新政流露出明显的审视与保留态度。邓羲则更关注渤海与江东孙策的关系。唯有蔡瑁，虽未多言，但目光与蒋琬偶尔交汇时，皆闪过一丝彼此心照不宣的神色。

宴席散去，回到馆驿，蒋琬屏退左右，独自沉思。副使低声道：“蒋公，刘景升态度暧昧，蒯氏兄弟似有敌意，此行恐难有实质进展。”

蒋琬摇头，目光沉静：“刘景升老于仕途，岂会轻易表态？其言‘保境安民’，实则首鼠两端，既不愿得罪曹操，亦不想与我渤海交恶。蒯氏乃荆州本土大族，与我新政理念不合，有所抵触乃情理之中。此行关键，不在刘表，而在蔡瑁。”

正如蒋琬所料，是夜，蔡瑁便轻车简从，密至馆驿。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蔡瑁卸下了白日里的矜持，神色间带着一丝急切与精明：“蒋先生，白日里多有不便，还望海涵。刘荆州年事已高，只求安稳，蒯氏兄弟把持州郡事务，屡屡排挤于我蔡氏。如今北地形势明朗，曹贼势大，非独力可抗。张镇东雄才大略，瑁心向往之久矣。”

蒋琬心中了然，蔡瑁此来，是为其自身及家族寻后路，亦是寻求外部强援以对抗蒯氏。他不动声色，为蔡瑁斟上一杯茶，缓声道：“蔡都督深明大义，我主亦常称道。如今曹操虽暂受挫，然其挟天子，据中原，狼子野心，天下共知。荆州富庶，乃其必争之地。刘牧守成或可，然欲拒虎狼之曹，恐非易事。我主之意，愿与都督及荆州志士，互为唇齿。”

蔡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张镇东之意，瑁已明白。只是刘荆州处……恐难明言结盟。然瑁执掌水军，于商路、情报诸事，尚可尽力。日后若……若曹贼真个南下，还望张镇东念在今日情分，施以援手。”他这话，已是将宝压在了渤海未来之上，寻求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保障。

蒋琬知此事急不得，能争取到蔡瑁这个掌握实权的水军都督在关键事务上倾向渤海，已是此行一大收获。他郑重道：“都督放心，我主最重信义。两家交好，互利共赢。日后但有需处，渤海必不忘都督今日之情。”他顿了顿，又道，“此外，我主尚有一事相托。听闻荆州能工巧匠甚多，尤擅舟楫之术。我渤海欲造大海船，通商海外，未知都督可否代为物色些精通此道的匠人？酬劳必厚。”

蔡瑁闻言，眼珠一转，此事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加深与渤海的利益捆绑，自然满口答应：“此事易尔！包在瑁身上！”

接下来数日，蒋琬明面上与荆州官员酬酢往来，参观襄阳风物，暗地里则通过蔡瑁的渠道，详细了解荆州军政内情、各方势力分布，并与蔡瑁敲定了后续情报传递、物资采购（尤其是战船木料）的具体方式。蔡瑁为了自身权势，倒也尽心尽力，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与此同时，关于渤海使者抵达襄阳的消息，以及蒋琬在宴会上的言论，也通过不同渠道，迅速传到了许都。

曹操拿着细作密报，冷笑一声：“张圣小儿，的手倒是伸得长！刘景升这只老狐狸，定然又是虚与委蛇。然蔡瑁匹夫，与渤海勾连，不可不防！”他当即下令，加强南阳、章陵等与荆州接壤地区的防务，并密令细作密切关注襄阳动向，尤其是蔡瑁一系的异常。

而在江东，密切关注北方局势的周瑜，也很快得知了蒋琬使荆的消息。他对着地图沉思良久，对孙策道：“伯符，张圣此举，意在牵制曹操，稳固侧翼。刘表不足虑，然渤海若与荆州形成默契，于我军未来西进，亦非好事。我等亦需加快步伐，尽早平定豫章、庐陵，全据江东，方能与群雄逐鹿。”

孙策慨然道：“公瑾所言甚是！荆襄之地，迟早为我囊中之物！且让张圣与曹操先去纠缠！”

月余后，蒋琬圆满完成使命，启程返回渤海。他虽未带回与荆州明面上的盟约，却成功建立了与蔡瑁的秘密联系渠道，获取了荆州内部的重要情报，并为未来的技术引进（工匠）与战略协作埋下了伏笔。更重要的是，他亲身感受到荆州在刘表统治下的那种外示繁华、内藏萎靡的状态，以及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这一切，都将为张圣未来的决策，提供至关重要的依据。

荆襄之地的风，依旧温暖和煦，吹拂着汉水两岸的繁华。但蒋琬知道，这平静之下，早已暗藏了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潜流。而他此次出使，便是那投入水中的一颗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已让这潭深水，泛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