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阁楼白墙上晃出细碎的波纹,陈默指尖捏着的火钳正将一沓信纸缓缓送进炭炉。纸页边缘先卷成焦黑的弧度,随即蜷成灰烬,混着火星簌簌落在炉底,连带着他在沪三年的私人印记,一并烧成了飘在空气里的焦糊味。
最后一页信纸烧到指尖时,陈默猛地收回手,指腹蹭上一点灼热的疼。
他盯着炉中渐渐熄灭的火星,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沈兰在霞飞路咖啡馆递给他的那包奶糖,糖纸也是这样被火一燎就卷起来,甜香混着焦味,和此刻竟有几分相似。
夜色刚漫过租界公园的铁栅栏,陈默就踩着梧桐叶的阴影走了进去。
法租界公园的梧桐树下,暮色已染透枝叶。
陈默戴着礼帽,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指尖攥着一枚磨得发亮的“和”字铜扣——这是他与上海地下党负责人老周约定的接头信物,也是他在上海的最后一场秘密会面。
远处传来脚步声,老周穿着灰色长衫,手里提着个鸟笼,装作遛鸟的样子,慢慢走近。
鸟笼里的画眉叫得清脆,正好掩盖了他们的谈话声。
“调令的事,南京总部那边有动静吗?”
老周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眼神扫过周围的长椅——几个零星的行人,都是普通市民,没有特务的踪迹。
“戴笠亲自下令,让我明天一早到南京任职,负责全国工运情报汇总。”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老周手里,“这是上海情报网络的交接清单:洋行由小林负责,三级传递渠道不变;杂货铺由李师傅守着,沈兰的联络暗号记在上面;布朗的外交邮袋,每周三寄往南京‘聚宝斋’古董店,老板姓王,暗号是‘乾隆青花瓶,出价五百大洋’。”
老周展开纸条,快速扫过,指尖在“沈兰”的名字上顿了顿:“沈小姐那边,你放心。她安全打入秘密情报组内部后,负责整理上海工运情报,能接触到南京总部下发的‘清党’文件。昨天她还传来消息,说特务让她下周提交‘上海工运骨干黑名单’,她打算用假名单糊弄。”
陈默心里一松,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沈兰不仅安全,还能接触到南京的情报,这意味着他们在敌营深处,有了一双能看透核心机密的眼睛。
“告诉她,别硬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要是遇到危险,就发‘布料涨价’的紧急信号,我会在南京想办法接应她。”
“我会的。”老周从鸟笼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陈默,“这是组织给你的新指令:到南京后,第一,重点关注秘密情报组‘清党’的全国计划,尤其是针对工运骨干的抓捕名单;第二,利用职务便利,筛选传递有价值的情报,避开复兴社的监控;第三,尽快与南京的‘聚宝斋’对接,建立新的联络渠道。”
陈默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物——是一枚新的暗号印章,刻着“聚宝斋”的字样,用来在情报上盖章确认。
他把印章塞进西装内袋,又问:“上海的工运骨干,都安排好了吗?李梅、赵刚他们……”
“放心,”老周打断他,语气坚定,“李梅已经转移到浦东码头,负责交通联络;赵刚去了沪西纺织厂,继续领导工运;王强留在码头,接应新的联络员。沈兰提供的假据点,特务已经去查过了,没发现任何破绽,反而把青帮的几个眼线抓了,算是意外收获。”
两人又核对了一遍联络细节:南京的“聚宝斋”每周五开门,接头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情报用米汤写在古董目录的背面,盖章后放在“乾隆青花瓶”的展柜下;紧急情况下,用“失火”的信号通知撤离——只要陈默在南京的报纸上看到“聚宝斋失火”的消息,就立刻中断联络,启动备用方案。
“你在南京要格外小心。”
老周突然握住陈默的手,语气沉重,“戴笠的人都是豺狼,工运情报科又是核心部门,监控肯定严密。记住,别暴露任何个人情感,别留下任何私人痕迹,你的命,不仅是你自己的,也是组织的,是上海工运的。”
陈默点点头,眼眶泛红。
他想起半年前刚到上海,老周在霞飞路咖啡馆给他下达潜伏任务,那时的他,还带着几分青涩;现在,他要离开上海,去更危险的南京,心里却多了几分坚定。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会守住身份,守住情报,守住沈兰,守住上海的希望。”
夜色渐深,公园里的行人渐渐散去。老周提起鸟笼,准备离开:“走吧,再晚就会引起怀疑。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组织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上海的战友,等着你的好消息。”
火车站的汽笛声在远处响起时,陈默已经混在人流里进了站。开往南京的夜班车就停在第三站台,车头的大灯照得铁轨泛着冷光。
他拎着皮箱走上月台,检票员接过他的“洋行出差证明”,扫了眼上面的印章,挥挥手放他过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