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广州,浸在菠萝蜜水果的甜香里;越秀大街的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发烫。挑着货担的小贩吆喝着“喝凉茶,凉茶啰——”,声音裹着凉气飘出了半条街。
陈默站在军校后门的巷口,把藏青色制服仔细叠好塞进布包,换上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领口磨出毛边,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半截结实的手腕,活像个在绸缎庄当学徒的伙计。
他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中央日报》,报纸右下角折着个不起眼的三角——这是组织约定的“安全暗号”,若三角完好,便说明联络点没异常。
刚迈出巷口,陈默就觉出身后有两道影子黏得紧。
他没回头,顺着墙根往早点铺走,假装排队买油条,眼角却盯着油坊玻璃橱窗的倒影——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裤脚沾着泥点,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是情报科派来盯梢的。
陈默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得憨实,接过油条时故意把油蹭在长衫下摆,咬着油条往朱雀大街晃,走两步就蹲在糖人摊前看得入迷,要么伸手摸一摸布庄挂着的蓝印花布,把身后的尾巴晃得东张西望。
约定的联络点在街中段的“利民报刊亭”,铁皮亭子刷的绿漆掉了大半,露出锈迹斑斑的底色。
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总埋着头拨算盘,不管谁来都只问一句“要哪份”,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陈默记得组织给的资料——老头左手食指缺半截,是早年搞工人运动时被机器轧的,这是彼此认人的死暗号。
离亭子还有30步,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指尖能触到薄纸的纹路:一页是新学员政治倾向表,用针尖大的字标着“周明:左倾,常去城南书社”“申竹:中立,兄在党部任职”;另一页是训练计划,连“十月十二日午后,骑兵科野外演习,路线经月牙巷”都写得明明白白。
为了藏得稳妥,他把纸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裹着烧饼的油纸里——谁会查一个沾着芝麻的热烧饼?
“小伙子,买报?”
刚到亭前,老头的声音就飘过来,头没抬,左手却在算盘上顿了顿,缺了半截的食指在晨光里闪了下。
陈默把报纸递过去,故意让三角折痕对着他:“要份昨天的《中央日报》,再拿本这个月的《良友》。”
说话时特意捏着点金陵软语的调子,这是前晚对着镜子练的,怕一口军校腔露了马脚。
老头终于抬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他的脸,又落回报纸折痕上,伸手从架子上抽报拿杂志。
递过来时,指尖飞快碰了碰陈默的手心——这是“周围安全”的信号。
陈默左手接东西,右手装作掏钱,怀里的油纸包顺着长衫下摆滑进掌心,借着杂志的遮挡,往《良友》第28页的折缝里塞。
那本杂志是他提前选好的,28和29页之间有道天然的裂口,正好卡住油纸包,不捏着页边摸根本发现不了。
整个动作快得像捻灭火星。
陈默刚把铜钱放在柜台上,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那两个盯梢的,正往这边凑,为首的还往亭子里瞟。
陈默心里一紧,却故意把杂志往怀里一揣,报纸卷成筒敲了敲柜台:“李老板,下次进点上海《申报》呗,总看党报没意思。”
他故意把“张”喊成“李”——老头对外一直称“张老头”,喊错名字,一是搅乱盯梢的注意力,二是提醒老头“有人来”。老
头立刻会意,头也不抬地拨着算盘:“没有,只卖党部定的报。”声音哑得更厉害,还挥了挥手,像在赶人。
陈默“啧”了一声,装作失望的样子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点,却没快得反常。
走过那两个汉子身边时,他把报纸筒晃得哗哗响,嘴里哼着军校的《从军歌》,眼神都没往他们身上瞟——越躲越可疑,倒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个出来闲逛的学生。
汉子们果然没起疑,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就蹲在墙角抽烟。
陈默走到街尾,拐进条窄巷,巷子里全是卖菜的,挑担的、推车的挤得水泄不通。
他混在人群里七拐八绕,先往东走50步,又折回西边,钻进另一条更窄的胡同——组织教过,三次折返能甩干净尾巴。
胡同深处有座破土地庙,门楣上挂着半截蛛网,陈默走到庙门口,假装系鞋带,手指在地上划了个圈,故意让盯梢的看见,觉得他只是歇脚。
等了两分钟,他从庙门缝往外看,胡同口只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晃过,那两个汉子早没影了。
陈默松了口气,后背却沁出层薄汗。他走进庙,蹲在香炉后面,从怀里摸出另一本《良友》——这是从军校图书馆借的,封面一模一样,里面空无一物。
他把这本塞进砖缝,又把报纸铺在地上,装作晒太阳,实则等组织的交通员。
约莫一刻钟,一个穿花布衫的女青年走进来,手里拎着空篮子,探头往庙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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