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地底,时间失去了意义。
距离那场席卷全球的“静默嬗变”已过去一段时间(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周?林深对时间的感知因持续的认知撕裂而变得模糊)。全球范围的“曼德拉效应”高峰已然平息,人类社会如同被投入镇静剂的巨兽,在一种微妙的、普遍存在的认知不适感中,勉强恢复了表面的秩序。大多数人将那些关于历史细节的“记忆差错”归咎于自身或信息污染,选择性地遗忘或不再深究。世界,似乎接受了那0.00071%的因果偏移,并将其消化成了新的“常态”。
但对林深而言,风暴从未停止。
他如同一个被永久遗弃在两种现实夹缝中的孤魂。新旧记忆的冲突虽不似最初那般狂暴,却已转化为一种持续的低频背景噪音,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前一秒,他脑中清晰地映出某位古代将领在暴雨夜中箭身亡的壮烈场景;下一秒,另一个同样真实的记忆告诉他,那位将领是在晴朗白日于军帐内病逝。这两种画面,两种因果,如同两套并行的操作系统在他的意识底层运行,导致他时常出现短暂的思维停滞、逻辑卡顿,甚至对最简单的事实产生瞬间的疑虑。
他是旧历史的守墓人,新历史的共生体,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悖论。
唯一的慰藉(如果那能称之为慰藉),是他与脚下这座祭坛、与那枚血玉珏之间建立起的某种更深层的、近乎共生的连接。在极致的痛苦与孤独中,他发现自己能以一种近乎直觉的方式,感知到祭坛所锚定的那条新的世界线的某些…脉动。就像将手轻轻按在历史的动脉上,能感受到其流淌的微弱节律。
这促使他做了一个决定:主动去观测、去审视这条他付出巨大代价才得以固化的新历史流。
他需要知道,那0.00071%的偏移,究竟带来了什么。更需要确认,Ω文明那冰冷的注视,是否真的已经退去。
他缓缓将手按在冰冷的祭坛表面,闭上双眼,尝试将自身那因双重记忆而变得异常敏锐(亦或异常脆弱)的感知力,沿着血玉珏与地脉能量形成的无形网络,向外延伸。
起初,是混沌的信息洪流。无数历史事件的碎片、因果的丝线、概率的云团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冲散。他稳住心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纵一叶扁舟的舵手,努力聚焦于那些因锚点固化而发生变化的关键节点及其后续影响。
他“看”到了那位本该溺亡的诗人,在肺病痊愈后,于晚年写下了一组风格迥异的田园诗,微妙地影响了后世一个文学流派的形成。
他“看”到那幅名画中“消失”的蓝色尖顶教堂,使得后世一位建筑大师在游历时未能获得关键灵感,其代表作因此少了些许哥特式的锐利,多了几分巴洛克的繁复。
他“看”到一场本该因“流星雨”不祥之兆而略显仓促的战役,因天气晴好而准备得更充分,导致敌方一员大将意外阵亡,其家族谱系因此发生了微小偏移…
变化确实存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虽扩散开来已极其微弱,但确确实实地改变了许多个体乃至文化的细微走向。世界,因此而不同。
这种观测本身,也带来一种奇异的镇痛效果。亲眼确认自己牺牲所换来的“成果”,哪怕再微小,也暂时压过了那无休止的记忆冲突之苦。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这就是正确的道路。一点一滴地积累偏差,最终…真能撼动那不可一世的宿命?
然而,就在他试图更深入地追踪一条看似寻常的因果链,想要看清某个被改变的小人物后代在数百年后的命运时,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如同冰水般浇遍他的全身。
林深的“目光”锁定在一条具体的历史脉络上:一场发生于十七世纪中叶,某个欧洲小公国的王位继承战争。
在“旧”历史中,这场战争的转折点充满偶然: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削弱了原本占优的一方,而另一方则因为一位年轻指挥官一次近乎鲁莽的奇袭,戏剧性地扭转了战局。整个过程充满了人性的不可预测性与历史的随机性。
但在“新”的历史流中,这场战争的进程,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平滑感。
瘟疫依然发生了,但规模、时机都“恰到好处”,刚好足以削弱强势方,却不至于引发大规模人道灾难。那位年轻指挥官的奇袭,也不再是鲁莽之举,而是基于“偶然”获得的、极其精准的敌军布防图,行动路线规避了所有可能的意外,成功率被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简而言之,这场原本充满变数、跌宕起伏的局部战争,其关键节点的概率分布,变得过于理想化,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轻轻拨动着概率的琴弦,确保事件朝着损耗最小、结局最符合某种“效率”原则的方向发展。
这种“平滑”和“高效”,与历史通常所具有的混沌、冗余和充满意外特质格格不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