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未央宫,宣室殿。一份来自河东郡的奏报,被宦官高声诵读:
“…臣河东太守谨奏:天佑大汉,祥瑞降世!郡内安邑县田氏一族,于修缮祖宅时,竟于地基之下,掘得古鼎一尊!此鼎形制古朴,非周非秦,鼎身铭文玄奥难辨,隐有云雷龙虎之象!鼎出之时,霞光隐现,地涌甘泉!乡民皆言,此乃圣天子在位,德被苍生,故天降祥瑞以贺!臣不敢专美,谨献此鼎于阙下,伏乞陛下御览天恩!”
“祥瑞?!”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汉武帝刘彻虽雄才大略,但晚年亦渐好祥瑞神仙之事。此刻闻听有古鼎祥瑞现世,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异彩。
“哦?古鼎?呈上来!”刘彻饶有兴致。
很快,一尊布满新鲜泥土痕迹、造型确实古朴奇特的青铜鼎被抬上殿来。鼎身布满绿锈,铭文扭曲如虫蛇鸟兽,透着一股神秘苍茫的气息。群臣纷纷伸颈观看,啧啧称奇。
桑弘羊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江充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眼中精光爆射。他越众而出,声音洪亮:
“陛下!天降祥瑞,实乃我大汉国运昌隆之兆!陛下文治武功,泽被四海,故得上天垂青!臣为陛下贺!为天下贺!”他先是一通马屁拍得刘彻龙颜微悦。
接着,江充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疑惑”而“审慎”:“然…臣观此鼎,虽古意盎然,但其铭文…似与已知之古籀大篆皆有不同。且…据臣所知,此鼎出土之田氏一族…”他故意拉长语调,目光似无意地扫过站在太子身侧的田畴(作为太子计曹,田畴已有资格列席朝会末端),“…似乎…与太子宫中新晋之臣,田畴田计曹…同出一源?”
嗡!朝堂的焦点瞬间从古鼎转移到了田畴身上!田畴只觉得头皮一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江充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继续在殿中回荡:“田畴计曹精于筹算,深得太子殿下信重,河东赈灾、黄河治水,皆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其同族又恰在此时、此地,掘出如此祥瑞古鼎…此等巧合,实在…令人玩味啊!”他虽未明说,但那“伪造祥瑞”、“谄媚邀功”、“甚至可能是太子授意”的潜台词,已昭然若揭!
刘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目光变得锐利如鹰,先看向那尊神秘的古鼎,再缓缓移向脸色骤变的田畴,最后,落在了太子刘据的脸上。那眼神,充满了审视、猜疑,以及一丝被愚弄的冰冷怒意。
刚刚因查账风波而稍有缓和的父子关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祥瑞”事件,瞬间又降到了冰点!而田畴,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经济干才,立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江充发动新一轮攻击的绝佳突破口!
刘据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江充那张写满阴鸷与得意的脸,又看向御座上父皇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他明白,江充这一手极其歹毒。无论这鼎是真是假,只要将田畴和“祥瑞”联系起来,再暗示与自己有关,就足以在父皇心中种下更深的猜忌!这比直接的指控,更为致命!
“陛下!”刘据踏前一步,声音清朗,试图解释,“田畴先生忠心为国,其才能有目共睹!至于其族人掘鼎之事,儿臣此前毫不知情!是否祥瑞,更需详加考证,岂能因同姓便妄加牵连?江谒者此言,恐有失偏颇!”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江充立刻反驳,皮笑肉不笑,“臣只是陈述事实,提出合理疑问罢了。祥瑞关乎国运,岂能不察?田计曹族中出此祥瑞,本是佳话。然,恰在其受殿下重用、立下功劳之时出现,难免引人遐想。为证田计曹清白,为证祥瑞之真,更为了解陛下心中之惑…臣斗胆建议,”他转向刘彻,深深一揖,“请陛下遣得力干员,持节亲赴河东安邑,详查此鼎出土之始末!询问田氏族老乡邻,勘验现场痕迹!务必…水落石出!”
“嗯。”刘彻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目光在刘据、田畴和江充之间来回扫视。祥瑞的诱惑与对“造假”的猜疑在他心中交织。江充的提议,正中他下怀。他需要知道真相,更需要敲打太子。
“准奏!”刘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充!”
“臣在!”
“朕命你为‘察验祥瑞使’,持节,即刻前往河东安邑!给朕查!仔仔细细地查!此鼎来历、出土情形、田氏一族近况…事无巨细,据实回禀!若有丝毫隐瞒或作伪…”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田畴和刘据,“严惩不贷!”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江充高声应道,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目光如同毒钩般锁定了脸色苍白的田畴。
退朝后,太子宫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田畴跪在刘据面前,声音带着悲愤与绝望:“殿下!此乃构陷!**裸的构陷!草民族人虽在安邑,但素来本分!此鼎…此鼎出现得太过蹊跷!必是有人栽赃嫁祸!江充此去,定会罗织罪名!草民死不足惜,恐连累殿下清誉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