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一队打着天子旌节、盔明甲亮的骑兵,便在一名绯袍宦官的引领下,抵达了朔方城南门。为首宦官面白无须,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正是汉武帝身边颇受信任的黄门侍郎——苏文。
城门早已得到消息,守军肃立,军容严整,虽经大战,那股百战余生的彪悍之气却混合着胜利者的昂扬,扑面而来,让见惯了长安繁华的使者队伍也不由得心中一凛。
刘据率领陈平、阿史那隼等核心僚属,亲自出城相迎。他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戎装,并未刻意更换朝服,只是在外罩了一件代表身份的深色锦袍,姿态不卑不亢。
“朔方都尉刘据,恭迎天使。”刘据抱拳行礼,声音平稳。
苏文在马上微微欠身,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声音尖细:“刘都尉快快请起!咱家在长安便听闻都尉以寡敌众,大破匈奴左贤王,扬我大汉国威,陛下闻之,龙颜大悦,特遣咱家前来宣旨嘉奖!”
一番场面话后,众人簇拥着使者队伍入城。苏文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道两旁肃立的士兵、正在修复的城墙以及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百姓,心中暗自吃惊。这朔方城,与他想象中残破不堪的边塞景象相去甚远,反而透着一股蒸蒸日上的生机与难以言喻的凝聚力。
都督府内,香案早已设好。
苏文清了清嗓子,展开明黄色的绢帛圣旨,朗声宣读:
“制曰:咨尔朔方都尉刘据,忠勇性成,韬略夙谙。面对胡虏犯边,能激励将士,固守孤城,终使左贤王授首,丑类溃奔,功在社稷,威震北疆!朕心甚慰!特擢升刘据为朔方太守,假节,都督朔方诸军事!赐金百斤,帛千匹!其余有功将士,着朔方太守刘据据实上报,另行封赏!钦此!”
“臣,刘据,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据躬身接过圣旨,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喜怒。
太守,假节,都督朔方诸军事!这份封赏不可谓不重!太守是实实在在的二千石高官,假节更是赋予了他在朔方境内先斩后奏的极大权力,都督诸军事则使其军权名正言顺。这显然是朝廷,或者说汉武帝在目前形势下,对刘据及其势力的正式承认与拉拢。
宣旨完毕,气氛轻松了不少。苏文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凑近低声道:“刘太守,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如今朝中……呵呵,有些人对边功是既羡且妒,太守还需谨慎,莫要辜负了圣恩。”话语间,似有所指。
刘据心知肚明,这既是提醒,也是试探。他淡然一笑:“有劳苏黄门提点。刘据守土安民,乃分内之事,不敢居功。一切,皆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接风宴席上,觥筹交错,看似一团和气。苏文代表朝廷,对阿史那隼、陈平、荆黎乃至赫连勃等都表示了勉励,言辞得体。然而,酒过三巡,他的话题便开始若有若无地转向了一些敏感领域。
“听闻此战,太守麾下有一种名为‘震天雷’的神兵利器,声若惊雷,威力无匹,可是真的?”苏文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紧紧盯着刘据。
此言一出,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阿史那隼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陈平垂眸看着案几上的菜肴,荆黎则面无表情。
刘据早有准备,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不敢隐瞒天使。确有此物,乃是刘某偶得前人残卷,与麾下工匠苦心钻研,弄出的一些粗浅火器,声势大于实效,主要用以惊扰敌军战马,乱其阵型。此次侥幸奏效,实乃天佑大汉,并非此物真有传说中那般神异。制作更是极其繁难,成功率十不存一,且危险重重,已毁去多具,所余无几了。”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存在,又极力贬低其作用和数量,将功劳归于“天佑”和“侥幸”,姿态放得极低。
苏文将信将疑,但刘据咬死是“粗浅火器”、“所余无几”,他也不好深究,只得打着哈哈道:“原来如此,太守过谦了。无论如何,能助我大军破敌,便是祥瑞!”
宴席结束后,苏文被安排在精心准备的馆驿休息。他带来的随从中,有人借着夜色,试图与城中某些旧吏或韩老六手下接触,但很快发现,他们似乎处于一种无形的监控之下,难以探听到真正核心的消息。
夜深人静,都督府书房内。
“主公,这苏文,是陛下的人,但恐怕也收了昌邑王的好处。”陈平低声道,“他追问‘震天雷’是真,提醒主公朝中有人嫉妒也是真。陛下此举,既是褒奖,也是将主公架在火上烤。”
刘据把玩着那卷象征着权力与危机的圣旨,冷笑道:“封官许愿,是希望我继续为朝廷卖命,顶在对抗匈奴的最前线。追问‘震天雷’,是既想得到这利器,又深怀忌惮。至于朝中的明枪暗箭……从我们拿下朔方那天起,就躲不掉了。”
“太守之位,假节之权,正好让我们名正言顺地整合势力,推行新政。”陈平分析道,“但接下来,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草原的狼,还有来自背后的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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