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卫铮在卫宅中坐立难安,每一刻钟都显得无比漫长。他反复推敲着一旦拿到黄门侍郎任命后,该如何寻机向皇帝进言,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说辞与可能遇到的诘难。然而,命运的残酷往往超乎想象。
就在他焦灼等待的次日清晨,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伴随着李胜苍白而惊慌的面容,炸响在卫铮耳边——廷尉府已张贴露布,公告天下:蔡质、蔡邕叔侄,挟私报复,图谋陷害朝廷三公(司徒刘合),罪证确凿,判处二人“弃市”之刑!
“弃市?!”卫铮猛地从坐榻上弹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甚至恍惚了一下。“这怎么可能?!这么快?!”
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他。按照他来自后世的模糊记忆,蔡邕此次下狱虽险,但最终应是被流放,保住性命才对。难道……难道因为自己的穿越,如同投入历史长河的一颗石子,已经悄然改变了某些事件的走向?蔡邕的命数,竟真的被改写了?一股深切的寒意和自责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廷尉府何时有了这等效率?!前日刚下狱,今日便判了死刑?这分明是那班阉宦,生怕夜长梦多,在背后疯狂推动,要将蔡公置于死地!”卫铮又惊又怒,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震得笔砚乱跳。他再也坐不住了,在厅中来回疾走,如同困兽。
偏偏就在这时,下午时分,宫中使者终于姗姗来迟,送来了那份他期盼已久的黄门侍郎任职诏书。明晃晃的黄绫,朱红的玺印,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毫无喜悦可言。蔡邕命在旦夕,可他即便拿到了这把“钥匙”,却还需等到明日正式报到、走完所有流程后,才能行使职权,进入禁中。这种明明看到了希望,却被制度与流程硬生生挡在门外的感觉,让一贯行事果决、雷厉风行的卫铮感到无比的憋闷与愤怒,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却无处宣泄。
他猛地将诏书塞给陈觉,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走向宅院西侧的演武场。此刻,他需要发泄,需要用汗水和疲惫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焦躁与无力感。
“景略!文威!来!”卫铮低吼一声,扯下外袍,露出精悍的肌肉。王猛(字景略)和张武(字文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深知卫铮此刻心境,二话不说,也脱去外衣,摆开了架势。
这一场较量,已非平日里的切磋演练,而是卫铮情绪的总爆发。他的拳脚如同狂风暴雨,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厉,速度、力量、爆发力都提升到了极致。王猛素以勇力过人着称,善使铁锤,下盘稳健,此刻却感觉卫铮的每一次撞击都如同蛮牛冲撞,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张武精于骑射刀法,身形灵动,但在卫铮完全放弃防御、只攻不守的疯狂进攻下,也显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这可苦了王、张二人。此时杨家兄弟奉命送信未归,李胜、陈觉虽机敏,但武力远逊他们一档,平日只有王猛、张武两人联手,才能堪堪与状态全开的卫铮匹敌。而今天,他们明显感觉到了如山岳倾覆般的压力。卫铮的招式不仅快、狠,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仿佛要将所有愤懑、所有无力感都通过拳脚倾泻出来。
王猛和张武都是性情耿直、拙于言辞的汉子,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宽解卫铮,只能用身体硬生生承受着,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招架、闪避,偶尔寻隙反击,试图用这种方式分担卫铮的痛苦。他们身上很快便多了些青紫的痕迹,汗如雨下,喘息粗重,却始终没有一人喊停或后退。连一向多谋善断、此刻在一旁观看的陈觉,也紧紧抿着嘴唇,默然无语,他知道,有些情绪,唯有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才能得到暂时的释放。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将王猛撂倒,又与张武硬碰硬对了一拳后,卫铮自己也力竭了,他踉跄几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那股狂暴的气息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清醒。
穿越以来,凭借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卫家的财力,他一路看似顺风顺水,拜名师,交豪杰,献技艺,得官爵。直至此刻,面对帝国机器最冷酷无情的碾压,面对师长性命悬于一线的危局,他才真正感受到个体的渺小与无力。这不是靠个人勇武或些许先知就能轻易扭转的局面。
他直起身,看着同样汗流浃背、身上挂彩却毫无怨言的王猛和张武,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更有感动。“拿酒来!取肉来!”他声音沙哑地吩咐下人。既是为自己补充体力,更是为犒劳、补偿这两位以肉身承受他怒火的忠诚伙伴。
这一夜,无人安眠。
次日,卫铮几乎是踩着宫门开启的时辰,第一时间赶去办理黄门侍郎的报到手续。他强压着内心的急迫,按部就班地履行所有流程,跟着引领的宦官学习禁中礼仪、熟悉职责范围、记诵各种规矩禁忌。他明白,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葬送掉那微弱的营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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