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之烬 第22章 侠以武犯禁？

货船摆脱水匪，继续北上。

经此一役，船上的气氛明显发生了变化。劫后余生的船员和乘客们，对那虚无缥缈的“高人”充满了感激与好奇，议论纷纷。船老大更是下令晚上加餐，算是压惊。

王老五那伙人变得异常低调，几乎不再与其他乘客交流，偶尔看向陈遗舟方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陈遗舟能模糊感知到他们的情绪，有感激，有敬畏，也有一丝不安。他们显然将水匪的退却与陈遗舟联系了起来，却又无法确定，更不敢声张。

陈遗舟乐得如此，依旧深居简出，全力修复识海，锤炼神识。那日强行引动心灯内沉淀的锋锐道意，虽未造成新的损伤，却让他对神识的精细操控和“模拟”之道有了更深的体会。他开始尝试模拟不同的气息：水手的粗犷、商贾的精明、甚至草木的生机……虽然徒具其形，难有其神，却也是一种极好的锻炼。

数日后，货船抵达了此次航程的终点——金堰城。

此城扼守沧江要冲，城墙高厚，气势雄浑，远非南沧城可比。码头上千帆竞渡，万商云集，喧嚣鼎沸，俨然一方重镇。

按照青衣人的安排，他们需在此换乘北上的客船。船老大熟门熟路，很快帮他们联系好了一艘前往“藏风镇”的客船，明日一早出发。

趁着半日空闲，陈遗舟决定带周肥和林氏进城稍作休整，采买些更御寒的衣物。苏晚照依旧昏迷，被妥善安置在码头附近一家信誉良好的客栈里，由客栈伙计代为照看。

金堰城内的繁华远超南沧，街道宽阔，店铺林立，车马如龙。周肥看得眼花缭乱，连晕船的后遗症都忘了。林氏也稍稍舒展了眉头。

陈遗舟却保持着警惕。他敏锐的神识能感知到，这繁华之下，隐藏着更多强大的气息。巡逻的兵卒精气饱满，显然训练有素；街巷间偶尔有气息凝练的武者或修士走过；甚至一些深宅大院之内，隐隐有令他心悸的能量波动。

此地龙蛇混杂，水很深。

三人寻了一处成衣铺，正挑选着厚实衣物，忽听街上一阵骚乱，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和男子的呵骂声。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 “哼！撞坏了我们少爷的玉麒麟，还想跑？赔钱！” “明明是他自己撞过来的！你们讹人！”

陈遗舟眉头一皱，走出店铺。只见街对面围了一群人，中间一个穿着鹅黄衣裙、丫鬟打扮的少女正被几个家丁模样的恶奴围住，拉扯着她的胳膊。地上摔着一尊碎裂的白玉麒麟，旁边站着一个摇着折扇、衣着华贵、面色轻浮的公子哥，正一脸戏谑地看着那少女。

周围人群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

“是知府衙门刘师爷家的公子，刘衙内……”有路人低声议论，语气充满忌惮，“这丫头要倒霉了……” “唉，这月第几回了？真是造孽……”

陈遗舟眼神微冷。又是这等仗势欺人的戏码。

那丫鬟挣扎着，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们……你们胡说！我根本没碰到他！是他故意撞我摔碎的！”

“嘿！还敢嘴硬！”一个恶奴扬手就要打。

“住手。”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陈遗舟排众而出，走到了场中。周肥犹豫了一下，也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那刘衙内斜睨了陈遗舟一眼，见他衣着普通，年纪又轻，顿时嗤笑道：“哪来的穷小子？想学人英雄救美？滚开！别碍着本公子办事！”

那几个恶奴也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陈遗舟并未看那刘衙内，而是先对那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温声道：“姑娘，没事吧？”

丫鬟看到他，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摇头，带着哭腔道：“我没事……谢谢公子……可他们……”

陈遗舟点了点头，这才转向那刘衙内，不卑不亢道：“这位公子，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恐非君子所为。至于玉器损坏，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何须动粗？”

“公论？”刘衙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扇子指着陈遗舟的鼻子，“在这金堰城，本公子的话就是公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公子讲道理？给我打！”

恶奴们狞笑着扑了上来。

周肥吓得大叫一声，闭眼抱头。

陈遗舟眼神一厉。他不想惹事，但事到临头，也绝无退缩之理！对方只是几个略懂拳脚的恶奴，并非修士。

他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微晃，巧妙地避开最先抓来的两只手。同时，神识微动，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干扰了另外两个恶奴的平衡感。

那两人只觉得脚下一滑，仿佛踩到了香蕉皮，哎呦一声，竟然自己绊倒了自己，摔作一团！

紧接着，陈遗舟出手如电，手指在那为首恶奴的手腕穴道上轻轻一拂！那恶奴顿时整条手臂酸麻无力，惨叫着缩了回去。

兔起鹘落之间，四个凶神恶煞的恶奴，竟被陈遗舟看似随意地化解了攻势，两人摔倒，一人捂着手腕痛呼，只剩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刘衙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身手竟如此利落诡异？

“好小子！原来练过！”刘衙内脸色阴沉下来，“怪不得敢管闲事！但你以为会两下庄稼把式，就能在金堰城撒野了？阿福！”

他身后一直沉默站着的一个黑袍老者，缓缓上前一步。这老者干瘦矮小，貌不惊人，但他一动，陈遗舟的心猛地一沉！

高手！

这老者气息内敛，却给人一种毒蛇般的危险感，其实力，绝对远在启灯境之上！恐怕已是“燃芯”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

“少爷。”老者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给我废了这小子！”刘衙内恶狠狠地道。

那被称为阿福的老者浑浊的眼睛看向陈遗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缓缓抬起了枯瘦的手掌。掌心之中，有淡淡的黑气缭绕，带着一股阴寒腐蚀的气息。

陈遗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冷汗浸湿了后背。面对这等高手，他毫无胜算！甚至连逃跑都难！

难道刚离狼窝，又入虎口？真的要栽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朗的呵斥从人群外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分开，一名身穿青色官服、头戴乌纱、面容儒雅却目光锐利的中年官员，在一队按刀而立的衙役护卫下，大步走来。

“参见通判大人！”周围百姓见状，纷纷躬身行礼。

那刘衙内看到来人，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收敛了几分嚣张，但还是梗着脖子道：“赵叔……赵通判！您来得正好！这刁民当街行凶，打伤我的家仆，还意图对我不利！快把他拿下！”

那赵通判目光扫过场中情形，看到地上碎裂的玉麒麟、惊慌的丫鬟、倒地的恶奴以及面色苍白的陈遗舟，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并未理会刘衙内的恶人先告状，而是看向那丫鬟，温声道：“小姑娘，你来说，怎么回事？”

丫鬟见到官员，如同见了青天，连忙跪倒在地，将事情原委哭诉了一遍。

赵通判听完，又看向周围百姓：“诸位乡邻，可有人看到实情？”

有胆大的百姓小声附和，证实了丫鬟的说法。

刘衙内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赵通判这才冷冷看向刘衙内：“刘贤侄，你还有何话说？”

刘衙内强辩道：“赵叔！他们……他们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诬陷我！”

“放肆！”赵通判脸色一沉，“本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容你狡辩？当街讹诈，强抢民女，纵奴行凶，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来人！”

“在！”身后衙役齐声应诺。

“将刘公子‘请’回府衙，让他父亲亲自来领人！这些恶奴，一并锁拿，按律处置！”

“是！”衙役们如狼似虎地上前，毫不客气地将那刘衙内和几个恶奴押了起来。那黑袍老者阿福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并未反抗，只是深深看了陈遗舟一眼，沉默地跟着走了。

刘衙内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在通判面前再造次，只能狠狠瞪了陈遗舟一眼，被押离了现场。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称赞赵通判青天在世。

赵通判走到陈遗舟面前，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少年人，见义勇为，是好样的。不过，下次还需量力而行，若非本官恰好路过，你今日恐遭不测。”

陈遗舟躬身行礼：“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晚辈只是不忍见欺凌弱小，一时冲动。”

“心存善念是好的，但亦需懂得审时度势，保护自身。”赵通判意味深长地道，“侠者，以武犯禁？非也。真正的侠，当以武护道，以能守序。徒凭血气之勇，不过匹夫耳。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拍了拍陈遗舟的肩膀，带着衙役转身离去。

陈遗舟站在原地，回味着赵通判的话。

“侠以武犯禁？非也。以武护道，以能守序……”

这番话，与他之前的认知截然不同，却仿佛在他心中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力量，并非用于逞凶斗狠，犯禁作乱，而应用于守护道义，维持秩序？

这或许，才是修行者真正该走的路？

他看着赵通判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恢复秩序的街道，心中若有所思。

江湖险恶，官场亦非净土。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在秉持着心中的道义。

而他自己的道，又该如何走？

他握了握怀中的心灯，眼神逐渐清明。

无论前路如何，力量是根基，但心之所向，才是根本。

次日清晨，三人登上北去的客船。

客船驶离金堰码头，逆着沧江支流，向着更北方，向着那儒家圣地稷下学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陈遗舟站在船头，任江风吹拂衣襟。

身后，是渐行渐远的故土和纷扰江湖。

前方，是未知的学宫与漫漫道途。

侠以武犯禁？或许，他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