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323章 海选砺锋

天工宗外门巨大的演武场，此刻如同煮沸的鼎镬。喧嚣的人声混杂着灵力激荡的嗡鸣，在初冬微寒的空气中翻滚、蒸腾。临时搭建的高大看台上坐满了内门弟子、执事，甚至有几道气息深沉的长老身影隐于高处云雾缭绕的雅座。下方，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来自各方的散修、外门弟子乃至少数背景复杂的“关系户”，都挤在这方石台上，试图抓住那万中无一的鱼跃龙门之机。

大比海选，三道门槛横亘眼前：

第一关，测灵石碑。三块丈许高的漆黑石碑矗立场中，表面光滑如镜，内嵌繁复符文。测试者只需将手掌按于碑面，全力催动灵力，石碑便会根据灵力精纯与强度，自下而上亮起不同高度的光芒：灰（刻魂初阶）、白（刻魂中阶）、黄（刻魂高阶）、微红（刻魂巅峰）。此关筛去滥竽充数者。

第二关，命魂器显化。场边设有数十个临时划出的、仅容一人的小圈。测试者需在其中召唤命魂器，并维持其完全实体化状态至少十息。由执事监督计时。此关考验命魂雕刻的稳定与根基。

第三关，实战淘汰。通过前两关者，随机抽签，一对一于小型石台上对战。规则点到为止，但拳脚无眼，伤残自负。胜者晋级。

莫离——如今是“石影”，裹在一件半旧的灰褐色斗篷里，脸上覆盖着那副狰狞的半脸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只刻意维持着空洞麻木的左眼。他佝偻着背，拖着那条被宽大袖袍遮掩、却依旧透出僵硬感的右臂，如同一条不起眼的泥鳅，沉默地挤在喧闹的人流中。劣质丹药、汗水、尘土和无数道强弱不一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浊流。他小心地收敛着自身气息，葬魂触觉如同无形的蛛网，谨慎地感知着周围情绪的细微波动，避开那些过于扎眼或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下一个！石影！” 负责测灵的一名执事扯着嗓子喊道，声音淹没在嘈杂里。

石影沉默地走出人群，来到一块测灵石碑前。无数道或好奇、或漠然、或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他那狰狞的面具和佝偻的身形上。他伸出未被面具遮挡的左手（刻意选择了左手），手掌粗糙，带着矿工特有的厚茧和细微伤痕，稳稳按在冰冷的碑面上。

掌心接触碑面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吸力传来。石影体内，源自石脉的、远比刻魂境中阶精纯深厚的地脉之气本能地想要奔涌而出！但他心神瞬间绷紧，葬魂触觉的力量强行压下那澎湃的冲动，只允许一丝被刻意“稀释”、模拟出刻魂中阶气息的灰白色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石碑。

嗡——

石碑底部，一层稳定的灰白色光芒亮起，缓缓向上攀升。速度不快不慢，最终稳稳地停留在接近石碑中段的位置——标准的刻魂境中阶亮度。

“刻魂中阶，过！” 执事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挥手。石影收回手，沉默地走向下一关区域，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第二关，命魂器显化区。他被分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圈里，监督的是一名神情慵懒的年轻执事。

石影站定，闭上那只外露的左眼（面具下的右眼本就闭着），心神沉入命魂深处。献祭命魂雕刻命魂器…他需要一件符合“石影”身份、且能勉强维持十息的东西。一段记忆被悄然剥离：那是他在底层矿道做“无名氏”时，某个漫长而毫无意义的守夜，只有蚀灵风的呜咽和永恒的黑暗，带来的只有麻木与空洞。这段记忆无关痛痒，如同丢弃一粒尘埃。

他抬起未被怨疽完全侵蚀、尚能勉强活动的左手，五指虚握。一缕灰蒙蒙的、带着石漠荒凉气息的灵力在他掌心凝聚、勾勒。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奇特的形态，只有一柄粗糙、短小、甚至有些歪斜的石质匕首虚影，缓缓浮现。匕首的刃口都不甚锋利，如同随手从矿渣里捡来的石片稍加打磨而成。

虚影在掌心跳跃，明灭不定，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溃散。石影集中全部心神，用葬魂触觉强行约束着这脆弱的造物。十息，如同十年般漫长。粗糙的石匕虚影在第九息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引得那慵懒的执事都微微抬了抬眼皮。石影额角渗出冷汗（被面具遮掩），强行稳住心神。

第十息…第十一息！

石匕虚影终于维持不住，如同泡影般无声溃散。

“十一息，过。” 年轻执事打了个哈欠，在名册上划了个勾。惊险过关。

实战淘汰区，气氛陡然紧张。低阶修士的呼喝声、灵力碰撞的闷响、兵器交击的铿锵、以及受伤者的闷哼此起彼伏。石台上血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石影的对手抽签而出，是一名身材敦实、手持厚重开山斧的壮汉，修为同样是刻魂中阶。壮汉看着石影佝偻的身形和覆盖面具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轻视和不耐：“藏头露尾的丑八怪，识相的自己滚下去，省得爷爷费劲！”

石影沉默以对，仅存的左眼空洞依旧，仿佛没听到挑衅。他缓缓抽出腰间一把同样粗糙、毫不起眼的短铁钎——这是符合“矿工石影”身份的武器。

“开始！” 执事一声令下。

壮汉怒吼一声，开山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势大力沉地当头劈下！招式大开大合，灵力灌注斧刃，泛起土黄色的微光，显然力量是他的强项。

石影没有硬接！在那斧风临头的瞬间，他佝偻的身体以一种与其外表不符的、近乎本能的灵巧，猛地向侧后方滑步！动作幅度不大，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斧刃最盛之处。同时，葬魂触觉敏锐地捕捉到壮汉挥斧时那一瞬间因发力过猛而产生的重心微滞，以及眼神中因轻视而流露的急躁！

机会！

石影左手铁钎如同毒蛇吐信，并非刺向壮汉的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戳向他握斧手腕的侧面麻筋！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呃！” 壮汉手腕一麻，力道顿泄，劈下的斧势不由得一偏，重重砸在石台边缘，碎石飞溅！他心中一惊，轻视之心顿去，转为羞怒！

“找死！” 壮汉怒吼，变招极快，沉重的斧头横扫千军，拦腰斩来！范围极大，封死了石影左右闪避的空间。

石影瞳孔微缩，身体猛地后仰，一个狼狈的铁板桥，斧刃带着劲风堪堪擦着他胸前的衣襟掠过！然而，强行后仰的动作不可避免地牵动了右臂！一股刺骨的冰寒剧痛如同毒蛇噬咬，瞬间从肩头蔓延至半边身体！他闷哼一声（声音被面具阻隔大半），落地时身形一个踉跄，右臂下意识地僵硬回缩，护在身侧，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

这一瞬间的破绽，被羞怒的壮汉敏锐抓住！

“看你往哪躲！” 壮汉狞笑，踏步上前，不再用笨重的斧劈，而是左手化拳，凝聚着土黄色灵力，如同重锤般狠狠捣向石影因踉跄而暴露出的、面具覆盖下的右侧脸颊！拳风呼啸，显然想一举轰碎那碍眼的面具，甚至重创其后脆弱的伤脸！

危机临头！石影那空洞的左眼中，一点属于“莫离”的凶光骤然闪过！葬魂触觉瞬间捕捉到壮汉因即将得手而升腾起的那一丝得意和残忍！他不再顾忌右臂的剧痛，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失去平衡般向左侧倾倒，同时那一直僵硬的右臂，如同垂死的毒蛇，爆发出最后一点源自本能的蛮力，狠狠向上格挡！

砰！

石影的右小臂重重撞在壮汉的手腕上！剧痛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但这一撞，也成功地将壮汉的拳头撞偏了方向！拳锋擦着冰冷的金属面具边缘掠过，带起一溜刺眼的火星！

与此同时，石影倒地的身体并未停滞，左手紧握的铁钎，借着倒地的势头和全身的重量，如同钻头般，自下而上，狠狠刺向壮汉毫无防备的右腿膝盖侧后方韧带处！

噗嗤！

铁钎入肉！虽然不深，但位置刁钻至极！

“啊——！” 壮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腿瞬间一软，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抱着伤腿在地上翻滚哀嚎。

“停！石影胜！” 场边执事立刻宣布。

石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左臂撑着地面，动作迟缓。右臂无力地垂落身侧，宽大的袖袍下，绷带似乎又渗出了新的暗色。他仅存的左眼扫过地上哀嚎的对手，依旧是那副空洞麻木的样子，仿佛刚才的生死搏杀与他无关。他默默捡起掉落的铁钎，佝偻着背，拖着更加僵硬的身体，一步步走下石台，再次融入人群的阴影里。

看台高处，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

百里青端着一只温润的玉杯，杯底符文流转，袅袅升起微弱的白气，驱散着下方演武场飘来的尘埃和血腥气。他俊朗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倨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下方混乱的擂台，如同君王俯瞰蝼蚁的争斗。

当“石影”那佝偻的身影，尤其是他踉跄落地、右臂僵硬回缩护身、以及最后强行格挡时那明显不自然的迟滞动作，落入百里青眼中时。

百里青端着玉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如同淬毒的细针，穿过下方喧闹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在那个戴着狰狞面具、拖着一条废臂缓缓离去的灰暗身影上。

一丝冰冷的、带着探究与杀意的寒芒，在他眼底深处悄然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