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293章 血肉之契

黑袍人沙哑的“一千五百灵石”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让拍卖厅内本就稀薄的竞价气氛彻底冻结。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玩味，聚焦在那个角落阴影里沉寂如墓的身影上。

莫离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着那枚冰冷的灵石筹码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计划被打乱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黑袍人，目标明确，且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令人不安的沉寂！

云无月（月娘）站在莫离侧后方，深褐色的发丝下，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间扫过那黑袍人枯槁的下巴、拢在袖中的手、以及那身陈旧却异常宽大的袍服，试图寻找任何能判断其身份或意图的蛛丝马迹。同时，她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二楼玉夫人包厢那垂落的云蛟纱后，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欣赏一出好戏的兴味波动。

“一千五百灵石！这位贵客出价一千五百灵石！”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惊喜，打破了短暂的寂静，“还有哪位贵客对这蕴含上古智慧的地脉机关图感兴趣？”

短暂的沉默。百里青的嗤笑声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疯子。”他端起玉杯，啜了一口灵茶，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红蝎则死死盯着那卷轴，又看看角落的黑袍人，眼中疯狂与焦躁交织，颈侧高领下的蠕动感似乎更剧烈了。

不能再等了！莫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极其隐蔽地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侧月娘的臂弯。

月娘（云无月）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深吸一口气。她蜡黄的脸上瞬间堆满了底层人骤然面对巨额财富的惶恐、不安和一丝被巨大诱惑驱使的贪婪。她颤抖着举起手，声音带着明显的、刻意拔高的尖利和底气不足：

“一…一千六百灵石！”

这声报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无数道目光从角落的黑袍人身上移开，聚焦在这个穿着粗布衣裙、满脸蜡黄病容、一看就是底层仆妇的“月娘”身上。鄙夷、惊愕、玩味、探究……种种复杂的目光如同针尖般刺来。

“月娘！你做什么！”莫离立刻配合地发出一声“惊怒”的低吼，脸上充满了“被僭越”的惶恐和不解，伸手似乎想去拉扯她。

“你…你懂什么！”月娘猛地甩开莫离的手，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声音更加尖利，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这…这东西值钱！老娘看出来了！老娘后半辈子就靠它了！你管不着！”她将一个被巨额财富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底层妇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百里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瞥了莫离一眼，声音如同寒冰：“管好你的人！再敢喧哗放肆，丢我的脸，你知道后果！”那眼神中的警告和杀意，毫不掩饰。

“是…是…小人该死！小人一定管好她！”莫离连忙对着百里青的方向深深鞠躬，脸上写满了惶恐和自责，心中却紧绷如弦。

“一千七百灵石。”角落的黑袍人，声音依旧沙哑干涩，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报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一千…一千八百！”月娘（云无月）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也摇摇欲坠。

“两千。”黑袍人的加价干脆利落，如同冰冷的刀锋。

竞价陡然变得激烈起来！每一次报价都如同重锤砸在莫离心上。月娘（云无月）扮演着一个被贪婪和恐惧撕裂的疯妇，声音越来越尖利绝望，每一次加价都如同在剜肉放血。黑袍人则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每一次都精准地、不疾不徐地报出更高的价格，将压力推向极致。

两千五百…两千七百…两千九百！

价格一路飙升！莫离袖中的筹码牌已经被汗水浸湿。三千灵石！这是葬魂者联盟通过鬼手七能筹集到的极限资金！一旦超过，他们将彻底失去机会！

“三…三千灵石！”月娘（云无月）嘶哑地喊出这个数字，蜡黄的脸上一片灰败，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涣散。这已是孤注一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角落的黑袍人身上。拍卖师的声音带着激动：“三千灵石！这位夫人出价三千灵石！还有更高的吗？三千灵石第一次……”

黑袍人拢在袖中的枯瘦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依旧低垂着头，宽大的兜帽阴影下，似乎有什么微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瞬，如同接收到了某个无声的指令。

就在拍卖师即将喊出“第二次”的刹那。

黑袍人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寂。

“三千灵石第二次……三千灵石……第三次！”

“成交！”

拍卖槌重重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

“恭喜这位夫人！这承载着上古奥秘的无名古卷，属于您了！”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热情。

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莫离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几乎虚脱。成了！他强忍着巨大的激动，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惶恐”地搀扶起“虚弱”的月娘，连连对着拍卖师和百里青的方向鞠躬：“谢…谢谢大人！谢百里师兄成全！”

百里青冷哼一声，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仿佛这闹剧污了他的眼。

交割很快进行。一名穿着琼宇楼服饰的侍者，捧着那个盛放着青铜匣和焦黑古卷的托盘，来到莫离和月娘面前。托盘上放着一块用于身份确认和能量交割的温润玉盘。

月娘（云无月）颤抖着，仿佛还没从“惊吓”和“狂喜”中恢复，示意莫离去接。莫离深吸一口气，伸出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沉重的青铜匣边缘。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到匣内那卷焦黑古卷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意念洪流，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地底毒泉，毫无征兆地、狂暴地顺着指尖逆冲而上！葬魂触觉，被这卷轴上蕴含的、深不可测的怨念与死亡气息瞬间引爆！

“呃啊！”莫离身体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头颅！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从喉咙深处迸出！

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破碎！无数零碎而恐怖的记忆碎片，如同最血腥的梦魇，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l 赤红滚烫的熔炉旁，无数精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工匠在挥汗如雨，沉重的铁锤砸在通红的金属构件上，火星四溅。他们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细小的、如同苔藓般的青灰色石斑……

l 巨大的锁灵柱基座下，一名老工匠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僵硬灰白，如同粗糙的石雕！他绝望地抓挠着，指甲崩裂，流出的却是灰白色的石粉！

l “为了永恒！为了力量！”一个狂热而模糊的声音在高处咆哮。下方，是无数在痛苦哀嚎中逐渐僵化、最终化为石像的扭曲身影！那些石像空洞的眼窝中，凝固着永恒的恐惧和诅咒！

l 血肉在石化的过程中被强行剥离、撕裂的剧痛！骨骼被地脉阴气侵蚀、寸寸碎裂的脆响！灵魂被强行禁锢在冰冷石壳中、永世不得超脱的怨毒嘶吼！

那是无数参与建造锁灵柱的工匠，被活活吞噬、石化、献祭时残留的、最本源的血肉与灵魂印记！被这卷轴如同贪婪的海绵般吸收、封存了不知多少岁月！

巨大的痛苦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冲击，让莫离眼前发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没有当场崩溃失态。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青铜匣紧紧抱在怀中，那冰冷沉重的触感，此刻如同抱着无数冤魂的墓碑。

就在这时！

一个慵懒、阴柔、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声音，如同最细微的冰针，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清晰无比地直接钻入莫离的耳中，直抵灵魂深处：

“小守墓人……”

“这‘柱子的记忆’，可还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