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275章 伪玉噬魂

废弃的冶炼炉区域，是天工宗庞大版图上一块被遗忘的疮疤。巨大的炉体早已熄灭，只留下焦黑的炉膛和扭曲变形的金属管道，如同巨兽腐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浓重的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焦糊味、金属锈蚀的腥气，以及一种更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怨魂在低语般的阴冷。这里堆满了报废的锁灵柱零件：断裂的符文石板、扭曲的金属支架、黯淡无光的玉质导流槽……它们在黑暗中勾勒出嶙峋怪异的轮廓，散发着失败与死寂的气息。

莫离就盘坐在一堆断裂的符文石板上，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炉壁。他刻意选择了这处最偏僻、连巡逻弟子都懒得多看一眼的死角。身前，一小簇以报废零件里刮出的残渣点燃的幽绿色火苗，发出噼啪的微响，是这片死域唯一的光源，映照着他专注而紧绷的侧脸，在他身后的炉壁上投下巨大摇曳的暗影。

他的右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块鸽卵大小的“石头”。它正是之前用坟土、尸蜡（地脉之灵分泌物）和微量锁灵柱残片精心伪造的“幽冥玉”。此刻，这块伪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幽暗的光泽在其中极其不稳定地流转、明灭，仿佛一颗被强行禁锢、濒临爆裂的、充满恶意的**心脏。一丝丝肉眼可见的、带着冰霜气息的灰色怨气，正从那些裂缝中顽强地渗出，缠绕着他的手指，带来针砭般的刺痛。

改良。必须改良。

锁灵城拍卖会的计划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勒紧了他的神经。图纸是关键，但若没有足以撼动锁灵柱根基的爆破物，一切皆是空谈。这块伪玉蕴含的侵蚀之力是他目前唯一能撬动的、可能威胁到锁灵柱的能量源，但其狂暴不可控的特性，足以让它先毁灭使用者。

莫离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铁锈与阴冷的气息涌入肺腑。他缓缓闭上左眼，仅存的右眼在幽绿火光下，瞳孔深处似乎有更深的漩涡在凝聚。他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奇异的感知——葬魂触觉。

然而这一次，他并未任由那吞噬记忆、饱含情感的狂潮奔涌而出。他强行约束着这股源于魂魄深处的力量，如同驾驭一匹随时会噬主的烈马。他将那些因记忆碎片而沸腾的恨意、因莫雨而撕裂的痛楚、因云无月剜心而生的复杂情绪……一点一点，艰难地剥离、压制下去。过程如同用钝刀刮骨，灵魂深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剥离掉情感的燃料，剩下的，是一股纯粹、冰冷、带着绝对引导性的意念能量。它不再狂暴，却更加凝练，更加专注，如同无形的探针，又像是驯兽师手中无形的鞭梢。

就是现在！

莫离猛地睁开右眼，瞳孔深处那冰冷的漩涡骤然加速。他将这缕被剥离了情感的、纯粹的葬魂触觉之力，小心翼翼地从指尖逼出，化作一道比蛛丝更细、几乎透明的灰线，朝着掌心那块躁动不安的伪玉核心，缓缓刺入！

“嗡——！”

伪玉在灰线触及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反抗！它不再仅仅是渗出寒气，而是整个“活”了过来！刺骨的冰寒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猛地沿着莫离的手臂向上噬咬！掌心那块石头疯狂地震颤、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钻入他的血肉骨髓！幽暗的光芒暴涨，将周围的断壁残垣映照得如同鬼蜮，那些报废零件上的残破符文，竟也诡异地跟着明灭闪烁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共振。

“呃！”莫离闷哼一声，牙关紧咬。右臂上那些代表石脉侵蚀的灰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皮肉下蜿蜒，带来灼烧与冻结并存的剧痛。一股狂暴混乱的意念洪流顺着灰线倒灌而来，无数扭曲的怨毒面孔、绝望的嘶吼、濒死的诅咒，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压制！引导！

莫离右眼圆睁，血丝瞬间爬满眼白。他将那剥离情感的葬魂之力催动到极致，不再试图湮灭伪玉核心那混乱的侵蚀能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织工，将自己冰冷纯粹的意念能量，一丝一缕地缠绕、编织进伪玉核心那狂暴的怨念涡流之中。这不是征服，而是寻找一种诡异的、摇摇欲坠的平衡点。

灰线与幽光的碰撞在掌心无声地激烈进行。莫离的身体绷紧如弓弦，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粗布衣袍，又在阴冷的环境中迅速变得冰凉。右臂的灰纹闪烁不定，时而炽亮如岩浆，时而黯淡如死灰。

时间在极致的对抗中仿佛凝固。

就在莫离感觉自己的意志如同被巨浪反复拍打、即将溃散的礁石时，那狂暴的伪玉核心，似乎终于捕捉到了那缕冰冷纯粹意念中蕴含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秩序”指向。混乱的怨念涡流猛地一滞！

下一刻，一种微妙的、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了。

伪玉核心那沸腾般的侵蚀能量，并未减弱，却像是被无数无形的丝线瞬间勒紧、束缚。它依旧冰冷刺骨，依旧充满毁灭性，但其狂暴混乱的波动，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如同汹涌的毒潮被强行纳入了一条狭窄却坚固的河道。

掌心那块伪玉的震动幅度急剧减小，表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在幽光流转间，竟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弥合了一丝，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显得那么脆弱欲碎。原本外溢的、带着冰霜的灰色怨气，也如同被驯服的野马，缓缓收拢，缠绕在伪玉周围，形成一层内敛而稳定的幽暗光晕。

成功了？不，只是暂时的平衡！

莫离紧绷的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小心翼翼地收回那缕葬魂意念，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联系通道。伪玉安静地躺在他掌心，触感不再是之前的刺骨冰寒，而是一种深沉内敛的温凉，如同浸在寒潭深处的玉石。

几乎在平衡建立的瞬间，一种全新的感知顺着那微弱的联系涌入了莫离的意识。不再是之前狂暴意念的冲击，而是……一种“视野”。他能模糊地“看”到，在周围这片死寂的废墟中，丝丝缕缕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暗气息，正从那些报废的锁灵柱零件、从焦黑的炉壁深处、甚至从脚下的土地里，缓缓地、无意识地飘散出来。那是……地脉逸散的怨气！微弱，驳杂，如同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却是这片区域“死亡”的无声证明。他能感知到它们的流向，它们的强弱。

这便是改良的成果——感知怨气流动！

然而，就在莫离为这意外收获而心神微震的同时，一股更加隐晦、却更为深邃的寒意，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灵魂。

那安静的伪玉，那温凉的触感之下，一种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吸扯感”，正通过掌心那微弱的联系，缓缓地、持续地作用着。它并非吞噬他的血肉或灵力，而是在……牵扯他的魂魄！仿佛那伪玉的核心，成了一个小小的、冰冷的漩涡，正贪婪地汲取着他灵魂本源中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空虚与疲惫。

改良后的伪玉安静地躺在掌心，温凉如玉。炉膛内那点幽绿色的残火，不知何时已彻底熄灭。

黑暗彻底吞噬了这片废弃的角落，唯有伪玉本身散发着稳定而内敛的幽光，映照着莫离微微低垂的脸。他感受着掌心的温凉，感受着那新获得的、感知怨气流动的奇异视野，这本该是突破性的进展。

但一股更深沉、更彻骨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从灵魂的最深处不可遏制地弥漫开来，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不是**的寒冷，而是生命本源被无形之物悄然蚕食所带来的，源自魂魄深处的疲惫与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