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248章 石绽微光

粘稠的血誓之痕深深烙印在碧绿的荧光砂砾上，如同大地被烫下的灼热伤疤，无声诉说着刚刚立下的决绝誓言。葬魂者联盟的成立，并未带来片刻的轻松，反而让空气更加凝滞，沉甸甸的责任压在每个人的肩头。当务之急，是救治伤员，然后尽快离开这片虽能暂时喘息、却终究暴露在九岳阴影之下的空洞。

赤枭指挥着还能行动的流亡者，用撕下的布条、甚至晶簇上剥落的柔软苔藓，为重伤的铁匠和云无月进行最简陋的包扎固定。铁匠那只扭曲变形的金属假腿被小心地卸下，断裂处渗出的混合液体被勉强止住，但内部的符纹线路已彻底黯淡，如同一截真正的废铁。云无月的情况更令人揪心，白发枯槁，面如金纸，灰白的石化痕迹如同贪婪的藤蔓，已悄然爬过手腕，在小臂上留下清晰的、死寂的疆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那石化的边界仿佛又向前推进一丝。

鬼手七沉默地用他那双精钢义手，尽可能轻柔地调整着云无月的位置，试图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赤枭则仔细检查着铁匠的情况，粗粝的手指搭在他脖颈微弱的脉搏上，眉头紧锁。压抑的忙碌中，只有伤者偶尔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声。

莫离站在稍远处，怀中依旧抱着冰冷的镇魂匣。他最后环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洞，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柔和碧绿光芒的晶簇，扫过穹顶无尽的黑暗，扫过众人脸上疲惫却坚定的神情。这里庇护了他们，却也见证了太多的绝望与牺牲。是时候离开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空洞中央，那簇最为巨大、最为璀璨的晶簇。它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自洞底拔地而起，直刺幽暗的穹顶，无数细小的分支如同巨树的根系或树冠，向四面八方延展，散发着最为浓郁纯净的碧绿光华。创世意志在这里的脉动，似乎也最为清晰。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晶簇根部那片被荧光映照得格外清晰的区域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在巨大晶簇虬结的根部旁，紧贴着冰冷的岩壁，静静矗立着一尊半人高的石像。石像雕刻得异常粗糙，刀斧痕迹粗犷而原始，显然并非出自大师之手，更像是古代在此采掘的矿工，用手中的工具和心中的某种寄托，随意凿刻而成。石像的轮廓依稀能辨出人形，穿着简单的矿工短褂，但面容早已在漫长岁月的地气侵蚀和湿气氤氲下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大概的、低垂着头的轮廓。它的姿态，带着一种沉重而虔诚的守护感。

最让莫离心神剧震的，是石像的怀中。

它那双同样由粗糙石块凿出的手臂，以一种环抱的姿态，紧紧拥着一块同样未经雕琢、形状却异常规整的石头。那石头约莫三尺长，一尺宽，顶部略尖，底部方正，棱角分明，像极了一块……墓碑！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莫离的心脏。这粗糙的石像，这怀抱墓碑的姿态……像是一个沉默的守墓人，在这地脉深处，在创世与灭世的夹缝中，守护着一段早已被遗忘的时光。

就在莫离的目光，完全聚焦在那“墓碑”顶端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粗糙、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墓碑状石头顶端，一点极其微弱的碧绿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那点微光如同被无形之手点亮的烛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延伸、舒展、绽放！

一片，两片，三片……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由纯粹的地脉创世能量凝聚而成的花瓣，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神迹的韵律，在粗糙的墓碑石顶端，悄然绽放开来！

那是一朵小巧玲珑、不过拇指大小的花朵。花瓣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碧玉雕琢，却又比玉石更加灵动，内里流淌着液态般的柔和绿光。它没有枝叶，就那样孤零零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冰冷的、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墓碑”之上，生长出来！

微弱的碧绿光华，如同初生的星火，从那小小的花朵中散发出来。光芒并不强烈，甚至无法照亮几步之外，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生机。它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那沉甸甸的绝望阴霾，如同在浓墨般的黑暗中，投入了一颗散发着微光的种子。

这光芒出现的瞬间，整个巨大空洞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赤枭猛地抬起头，刀削斧凿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正给铁匠包扎的动作僵在半空。鬼手七那双精钢义手也停止了动作，冰冷的金属表面倒映着那一点微弱的绿光，仿佛也沾染上了一丝生机。忙碌的流亡者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奇异的光华吸引，疲惫绝望的眼神中，第一次映入了纯粹的、代表着“生”的色彩。

就连昏迷中一直紧锁眉头、痛苦呓语的铁匠，那紧蹙的眉宇，竟也在那微弱的、蕴含着纯粹创世生机的光芒笼罩下，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松缓了一丝。仿佛那跨越万年的蚀骨悲凉，在这渺小的生机面前，也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抚慰。

莫离站在原地，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那朵从冰冷墓碑石上绽放的、微小的碧绿花朵。怀中的镇魂匣，似乎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如同匣中沉寂的莫雨残魂，也在这微光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震撼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悸动，猛地冲上莫离的心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疲惫与沉重。那冰冷的愤怒依旧在，那滔天的恨意依旧在，但此刻，在这绝望之地，在这象征着死亡与守护的石像怀中，在冰冷的墓碑之上……他看到了一朵花！

一朵由纯粹生机凝聚、向死而生的花！

它渺小，却如此真实。

它微弱，却如此坚定。

仿佛一道撕裂厚重铅云的光，穿透了莫离灵魂深处那因背叛、失去和血誓而筑起的冰冷壁垒。一种前所未有的、渺茫却无比真实的希望在胸腔深处悄然萌发、扎根。

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可能，某种在彻底毁灭与黑暗统治之外，另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道路。这朵花，这抹微光，不是救赎，不是答案，但它是一个证明——证明在这被锁灵柱污染、被九岳阴影笼罩的世界深处，创世的意志，那孕育生命的力量，从未真正熄灭！

莫离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要触摸那跨越空间传递而来的微光与暖意。他的目光，从那朵顽强绽放的小花，移回到怀中冰冷的镇魂匣，再扫过身边每一个伤痕累累却眼神被点亮的同伴。

前路依旧黑暗艰险，血债仍需血偿。但这朵石像怀中、墓碑之上绽放的微光之花，已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刻在了所有葬魂者的心头。

希望的种子，已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下，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