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147章 囚笼碑林

穿过那由半块婚约玉佩撕裂的缺口，莫离如同坠入了一个颠倒错乱的噩梦核心。

锁灵城倒悬的内部，空间彻底扭曲。倒立的楼阁如同垂死的巨兽骨架，悬挂的街道如同腐烂的肠衣，粘稠的黑色灵蚀液滴从断裂的管道渗出，汇聚成散发着恶臭的逆流瀑布，向着上方——那本该是天空、此刻却成为无底深渊的方向流淌。无处不在的灰白色能量丝线，如同蛛网般粘附在一切物体表面，微微搏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吮吸声，持续抽取着深渊中涌出的污浊地脉之力。

然而，最令莫离心胆俱裂的，并非这扭曲的环境，而是那矗立在倒悬城市中央的庞然大物！

两根巨碑！

它们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又似刺穿世界的长矛，一黑一白，相对而立，贯穿了整个倒悬空间，一端深深扎入下方翻滚的灵蚀深渊，另一端则刺入上方那倒悬建筑的“地基”深处。黑碑如墨，死寂沉沉，表面流淌着冰冷、吞噬一切的幽光；白碑似骨，惨白嶙峋，散发着混乱、尖锐的灵魂回响。两根巨碑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如同磨盘般相对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搅动起空间风暴，发出如同亿万怨魂同时哀嚎的嗡鸣！

这正是命魂碑的终极形态——阴阳双碑！

而构成这双碑“碑身”的，赫然是那张覆盖全城的、由石化生灵编织成的巨大能量网！此刻，这张网正被强行收束、压缩、融入双碑之中。每一个网格节点，那些囚禁着莫雨残魂的节点，此刻都成了碑身上一个跳动的、痛苦挣扎的“文字”！无数微小的、扭曲的“莫雨”残魂光影，密密麻麻地烙印在黑白碑体之上，如同最残酷的经文，被强行刻录进这囚禁天地的牢笼！

双碑旋转的核心，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大漩涡正在形成。漩涡中心，两个模糊的光影在激烈对抗、撕扯。

一个，是九岳尊者那缠满绷带、不断渗出石化粉尘的身影虚影，他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操控双碑，将整个空间炼化为己用。另一个，则是莫雨那破碎不堪、几乎要被彻底磨灭的魂魄本源，她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抵抗着九岳的吞噬，白发在能量乱流中狂舞，眉心的黑斑如同滴血的伤口。

“小雨！九岳！”莫离目眦欲裂，右臂的石化印记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灼痛，仿佛要烧穿他的骨头。他必须阻止这一切！必须摧毁这双碑囚笼！

渡厄舟在穿过缺口时已彻底崩解，莫离此刻只能凭借刻魂境的修为，在倒悬的建筑残骸间艰难腾挪，躲避着无处不在的能量丝线和空间裂隙。玄螭巨大的身躯根本无法在这种地方展开，只能发出焦躁的低吼。云无月紧随其后，她灰白的长发在狂暴的能量流中飞舞，脸色苍白如纸，双手因之前强行剥离祭品烙印而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渗出淡金色的血丝，每一次结印都显得异常吃力。

“核心在碑底！阵眼是她的魂魄！”云无月冰蓝的眸子死死盯着旋转的双碑核心，声音穿透能量乱流的嘶鸣，“双碑已成天地囚笼，以她的残魂为锁，九岳残魂为钥！要破阵，需先斩断锁链！”

斩断锁链？那意味着要彻底毁灭小雨的残魂？莫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旋转的黑碑之上，靠近莫离方向的一片区域，由莫雨残魂构成的“碑文”突然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求救！那片区域的能量丝线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葬魂触觉疯狂震动，传递来一个模糊却清晰的意念——那里是囚笼相对薄弱的节点！是莫雨残魂在意识混乱中，本能地为哥哥指引的方向！

没有时间犹豫了！

莫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楚。他猛地咬破舌尖，精血混合着魂力喷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上，指尖瞬间泛起暗红色的微光。他不再闪避，迎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片闪烁的碑文区域疾冲而去！

“以魂为引，破妄归真！”他低吼着，凝聚了所有魂力、意志以及对妹妹的执念，将染血的指尖狠狠点向那片由莫雨残魂组成的、搏动着的“碑文”！

嗤——！

指尖触及碑面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面！一股冰冷死寂、混杂着九岳意志和无数怨念的反噬之力瞬间逆冲而上！莫离浑身剧震，右臂的石化印记疯狂蔓延，瞬间吞噬了整个小臂，灰白色的石质纹理爬上肩膀，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麻木。

但更恐怖的代价紧随而至！

随着他指尖落下，一道玄奥、扭曲、仿佛由无数细小墓碑构成的破阵符纹，竟真的被他硬生生“刻”在了那片由莫雨残魂组成的碑面之上！符纹成型的刹那，那片区域的能量丝线明显黯淡、断裂了一瞬！

然而，就在符纹亮起的同一时间，莫离的脑海中，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刻刀狠狠剜去了一块！

一幅清晰的画面骤然破碎、消散——那是他记忆深处，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小的莫雨，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踮着脚，努力地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笨拙地插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小脸上洋溢着纯真无邪的笑容，脆生生地喊：“哥哥好看！”

画面彻底消失，连同那份温暖、那份喜悦、那份血脉相连的悸动…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呃啊——！”莫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撕裂的空洞！他右眼的石化速度骤然加快，眼白的部分瞬间被灰白色覆盖，只剩下瞳孔中心一点微弱的黑光还在挣扎！

“莫离！”云无月看到他的异状，看到他那瞬间失去光彩、只剩下茫然剧痛的左眼，冰蓝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瞬间明白了代价——每一次刻下破阵符纹，他都在用与莫雨最珍贵的记忆去交换！每一次成功的破坏，都在加速他遗忘妹妹的过程！

“继续！小雨在等你！”云无月的声音冰冷如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双手飞速结印，一道道带着净化之力的符咒不要命般打向莫离刻下的符纹周围，替他抵挡着疯狂反扑的能量丝线和怨灵冲击。

莫离从灵魂撕裂的剧痛和空洞中强行挣扎出来，看着碑文上妹妹那痛苦挣扎的残魂光影，左眼仅存的瞳孔中，血丝和疯狂交织。他再次抬起颤抖的、几乎完全石化的右臂，食指中指再次染血，狠狠点向旁边另一处剧烈闪烁的“碑文”！

嗤！第二道破阵符纹刻下！

脑海中的画面：寒冷的冬夜，兄妹俩蜷缩在破庙的草堆里，莫雨冻得瑟瑟发抖，却把唯一一条破毯子使劲往他身上裹，小声说：“哥哥暖和了，小雨就不冷了…” 画面破碎，遗忘！

右眼的石化蔓延至瞳孔边缘，视野开始模糊、扭曲。

嗤！第三道！

画面：他被人殴打后鼻青脸肿，莫雨哭着用小手帕沾着冷水给他擦脸，眼泪大颗大颗掉在他手上，滚烫… 画面破碎！遗忘！

右眼瞳孔的最后一点黑光彻底被灰白吞噬！整只右眼，化为冰冷的石珠！世界在他左眼的视野里，彻底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和不断蔓延的石化灰白！

莫离的身体因为剧痛和灵魂的缺失而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如同一个被掏空了情感的木偶，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本能驱使的右手，颤抖着，染血的指尖再次抬起，指向第四处闪烁的“碑文”…那里，似乎已经能隐约看到莫雨残魂核心的一缕微光。

“够了！”云无月厉喝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她看着莫离彻底石化的右眼，看着他因不断遗忘而变得空洞麻木的脸，看着他指尖即将触及那可能包含莫雨最后核心意识的区域…她冰封般的理智终于彻底崩裂！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云无月猛地伸出双手，那布满裂纹、渗着淡金色血液的手掌，狠狠抓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正是之前为救莫离而种下的祭品烙印所在！

“祭·裂！”

一声清叱，带着撕裂灵魂的痛楚！她双手猛地向外一撕！

嗤啦——！

仿佛有无形的帛锦被硬生生撕裂！一道虚幻的、由无数血色符纹构成的烙印，被她从心口的位置强行剥离出来！烙印离体的瞬间，云无月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死灰，大口大口的淡金色血液从嘴角涌出，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

但那道被剥离的祭品烙印，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炽烈的血光！这血光中，蕴含着云无月剥离自身生命本源、以及她与莫离之间因祭品契约而产生的、极其复杂而深刻的情感羁绊之力！

“去！”云无月用尽最后力气，将那道燃烧着生命之火的烙印，狠狠推向莫离刚刚刻下三道符纹、能量最为混乱的那片碑文区域！

轰——！！！

血色的烙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种，瞬间点燃了那片区域！由莫雨残魂构成的“碑文”被这蕴含生命与羁绊的血光猛烈冲刷！冰冷死寂的灰白能量如同遇到克星般疯狂退散、湮灭！

整个旋转的阴阳双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生”之意志的冲击，猛地一滞！

就在这片被血色光芒短暂净化的区域中心，那缕属于莫雨的残魂核心，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纯净白光！

一个清晰、完整、带着无尽悲伤与温柔的白发少女虚影，在血色光芒的包裹中，短暂地凝聚出来！她的身影依旧虚幻，眉心的黑斑却黯淡了许多，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眸子，带着跨越了生死、痛苦与磨难的清明，瞬间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落在了莫离身上！

“哥哥…” 虚影开口，声音空灵却清晰，带着莫离已经遗忘、却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莫离那彻底石化的右眼毫无反应，但仅存的左眼瞳孔却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让他浑身剧震，遗忘的空洞被瞬间填满，又被更大的痛苦淹没：“小雨…！”

然而，莫雨虚影的脸上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和焦急。她的目光越过莫离，似乎看到了那重新开始加速旋转、即将再次吞噬她的阴阳双碑，看到了碑心漩涡中九岳那越发狰狞的虚影！

“没用的…哥哥…” 莫雨的虚影在血色光芒中剧烈波动，声音带着急促，“这囚笼…以我为心锁…以他为钥…锁不断…笼不破…”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莫离身上，那眼神，充满了不舍、眷恋，以及一种近乎解脱的哀求。虚影抬起手，并非拥抱，而是指向莫离腰间——那里，别着那把曾引发反噬、此刻却沉寂如死的千机引刻刀！

“杀了我！”

莫雨的虚影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在莫离和云无月的心头：

“用那刀…刺穿我的心核…才能…斩断锁链…破开囚笼！”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虚影猛地向前一扑，并非扑向莫离，而是主动迎向了他腰间的千机引刻刀！她的双手，竟然虚握住了冰冷的刀柄，牵引着它，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狠狠刺向自己心口——那虚影中心，代表着魂魄核心的、最纯净的白色光点！

“不——！！！”

莫离的嘶吼，混合着云无月绝望的低呼，响彻在倒悬的囚笼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