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66章 活枢血池

莫离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剜出石脉碎片带来的本源撕裂感并未平息，反而在密道深处愈发浓郁的腐朽与血腥气息中不断翻涌。右眼空荡处是冰冷的黑洞，颧骨、脖颈乃至左肩蔓延的黑色石化纹路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搏动都带来蚀骨的剧痛与僵硬感。幽冥玉紧贴胸口，贪婪吮吸着他残存的魂力与体温，将更深的冰冷和怨毒灌入四肢百骸。

云无月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素白的衣裙在幽暗甬道中如同一抹随时会熄灭的冷焰。她左侧锁骨下，那被强行激活的“祭品·柒”烙印依旧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感，烙印旁九岳青年时期刻下的暗金镇压符虽已隐没，却仿佛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灵魂深处。她刻意避开了甬道两侧那些流淌着暗金纹路、刻满莫家先祖绝望忏悔的石壁，目光冷冽如刀，警惕着前方未知的黑暗。

空气越来越粘稠，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了浓重铁锈、甜腻尸蜡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巨大生物内脏**的腥甜气味。脚下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粘腻湿滑的暗红色苔藓，踩上去发出“噗叽”的声响，如同踏在吸饱了鲜血的海绵上。甬道四壁的暗金纹路愈发密集、明亮，如同无数条发光的毒蛇在石壁深处游走，散发出强烈的禁锢和抽取的意志，与莫离体内躁动的石脉本源隐隐共鸣，带来阵阵眩晕和撕裂感。

前方，甬道的尽头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翻涌不定的暗红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律动，伴随着沉闷的、仿佛无数心脏在粘稠液体中同步搏动的“咕咚…咕咚…”声，以及一种如同亿万根细针在刮擦骨膜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莫离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石化带来的僵硬感已蔓延至左臂，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千斤巨石。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越来越炽烈。鬼手七撕下的胚胎碎片在他紧握的掌心疯狂搏动、发烫，如同归巢的蜂鸟，直指那片暗红光芒的源头！莫雨的求救声，十七岁少女绝望的呼喊，如同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战鼓，压过了所有的痛苦和虚弱！

他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狭窄的甬道口！

视野骤然开阔！

眼前所见，让莫离瞬间僵立在原地，如遭雷击！连灵魂深处的剧痛都在这一刻被无与伦比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所冻结！

这是一个巨大的、深埋在地脉深处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倒锥状的惨白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但洞窟的中央，却是一个占据了整个视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湖泊”！

那并非水，而是粘稠得如同胶质、不断翻滚冒泡的暗红色液体！液体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地脉精粹的气息，正是那“咕咚”声的来源——血池！

而在这沸腾翻滚的暗红血池之中，浸泡着难以计数的躯体！

她们！

全都是莫雨！

数百具，或许上千具！一模一样的白发少女躯体，如同沉睡般悬浮在粘稠的血浆里！她们穿着同样破烂不堪的白色单衣，双目紧闭，面容苍白，眉心那点本该嫣红的朱砂痣，此刻却都化作了诡异的黑斑！每一具躯体的胸口位置，都被粗暴地剖开！一根根由纯粹暗金色能量凝结而成、粗如儿臂、表面流淌着“九岳”血纹的能量锁链，如同狰狞的血管，一端深深刺入她们被剖开的胸腔，连接着那颗微微搏动的心脏，另一端则如同巨树的根须，深深扎入血池底部那巨大、惨白、若隐若现的神魔脊椎残影之中！

这些能量锁链，正随着血池的翻涌，如同活物般搏动、收缩！每一次搏动，都从那些少女的心脏中，强行抽取出一缕缕惨白中夹杂着暗金的魂力与生命精华！顺着锁链，源源不断地注入下方那沉睡的脊椎残影！而被抽取的少女躯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透明，皮肤下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微的灰白色石纹！

活枢血池！一个以莫雨克隆体为“灯芯”，以她们纯净的“净灵体”魂魄为燃料，为神魔脊椎残影提供复苏能量的…巨大熔炉！

“阿…阿雨…”莫离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单膝重重砸在血池边缘冰冷湿滑的岩石上！剜骨的剧痛和眼前的景象，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的理智！他看到的不是几百个莫雨，他看到的，是几百次妹妹被拖走、被剖心、被抽魂的痛苦轮回！

就在这时，他掌中紧握的那块胚胎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道无形的、带着强烈指引意味的共鸣波动，如同箭矢般射向血池中央，指向其中一根比其他锁链更加粗壮、核心处隐隐包裹着一团微弱白光的能量链！

那根锁链连接的少女躯体…气息最为清晰！最为鲜活！正是莫雨的本体！那团被锁链包裹的微弱白光，就是她正在艰难维持、刻下逆转符咒的残魂！

“在那里！”云无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一步抢到莫离身边，湛蓝的眸子死死锁定那根核心锁链，“必须斩断它！切断能量供给，否则她撑不了多久！”

“斩…斩断…”莫离挣扎着想站起，但右半身的石化已蔓延至胸口，动作僵硬如朽木。幽冥玉疯狂吞噬着他的力量，命魂在之前的反噬中已濒临枯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嗬…嗬嗬…好大的…手笔啊…九岳…”

一个低沉、嘶哑、如同破锣摩擦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与恨意，在血池另一侧的阴影里响起。

铁匠！

他不知何时已绕到了血池的另一边，那条包裹着锈蚀铁皮的瘸腿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脸上纵横的烫疤在血池暗红光芒的映照下如同蠕动的血蜈蚣，浑浊的醉眼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死死盯着血池中央那根连接莫雨本体的核心能量锁链，以及锁链末端那巨大的脊椎残影！

“用亲族的血…燃了万年…还不够吗？！”铁匠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他猛地抬起那条瘸腿，用尽全身力气，将包裹着锈蚀铁皮的腿，狠狠砸向脚下坚硬的岩石！

“砰！”

一声闷响！包裹在腿上的锈蚀铁皮瞬间崩裂、飞溅！露出的，并非朽烂的木头或残肢，而是一截完全由暗沉金属铸造、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古老而繁复的暗红色符纹的——机关义足！符纹流淌着岩浆般的光泽，散发出沉重、炽热、仿佛承载着大地之怒的气息！

“老子…还给你！”

铁匠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覆盖着暗红符纹的金属义足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芒！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拖着那条燃烧的义足，朝着血池中央那根核心能量锁链，悍不畏死地猛冲过去！目标正是锁链与下方脊椎残影连接的关键节点！

他高高扬起了那覆盖着符纹的金属义足！足尖凝聚着足以撼动山岳的狂暴力量，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和铁匠滔天的恨意，如同天罚之锤，狠狠踹向那根搏动着的暗金锁链！

“不——！”高空中，仿佛从锁灵柱深处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意念尖啸！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玄黑光束瞬间刺破洞顶，直射铁匠后心！

但铁匠义无反顾！他的眼中只有那根锁链！

轰——！！！

覆盖着暗红符纹的金属义足，裹挟着万钧之势，狠狠踹在了核心能量锁链与脊椎残影连接的节点之上！

如同琉璃破碎！又似山崩地裂！

那根粗壮无比、流淌着“九岳”血纹的暗金锁链，在铁匠这凝聚了毕生恨意与地脉之力的绝命一击下，应声而断！

刺啦——！！！

断裂处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粘稠如岩浆的能量浆液如同被截断的动脉般狂喷而出！整片血池瞬间沸腾！无数悬浮其中的莫雨克隆体躯体剧烈震颤！连接她们心脏的次级锁链光芒明灭不定！

莫雨本体连接的那根锁链断裂的瞬间，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虽然依旧被锁链缠绕，但眼中那点惨白的光芒骤然暴涨！她染血的指尖再次亮起，艰难却坚定地伸向身前那块几乎破碎的暗红石板——逆转符咒的机会！

而铁匠，在完成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后，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被锁链断裂的反冲力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血池边缘的岩壁上，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他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快意和解脱，看向那断裂的锁链。

就在这时，他方才踹击锁链时，义足上因剧烈碰撞而崩飞的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卷曲的暗红铁皮，打着旋儿掉落在他面前的血泊中。

铁皮表面覆盖的古老符纹在血光中暗淡下去，露出了其下被掩盖的、原本的金属底色。

那底色上，赫然用极其刚劲有力、却又带着一丝颤抖的笔锋，刻着一行铭文：

“赠吾弟九岳，愿此‘镇岳’护你踏遍千山，平安归来。”

落款处，一个由两道交叉断剑组成的、略显青涩的标记清晰可见。

而在这一行铭文的下方，在这块铁皮不起眼的角落，用一种极其细腻、带着女子特有的娟秀笔触，绘制着一幅小小的、却触目惊心的简笔画面：

一张小小的摇篮。摇篮中，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正闭目沉睡。摇篮旁，一只带着玉镯的女人手，正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向婴儿纤细的指尖。几滴细小的、鲜红的血珠，正从针尖渗出，滴落进下方一只小小的玉碗里。摇篮上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日期和一行小字：“雨儿满月，取血验脉”。

画面极其简单，却将那一刻的残忍与冰冷，刻画得淋漓尽致！

铁匠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铭文和画面上，身体如同被彻底冻僵。他脸上纵横的烫疤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眼中，那丝快意和解脱瞬间被无边的、足以淹没一切的痛苦和悲怆所取代！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嘴角的鲜血，无声地滚落，砸在血泊中那块刻着赠言与取血图的铁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