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51章 黑市暗流

锁灵城的阴影如同垂死的巨兽，将沉重的压迫感笼罩着外围的贫民窟。污浊的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烟草、腐烂食物和某种刺鼻药草的苦涩气息。低矮破败的泥屋如同杂乱堆积的垃圾，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污水横流，人影在昏暗中匆匆闪动，眼神麻木中透着狡黠。这里是“灰鼠巷”，锁灵城阴影下最大的黑市入口。

莫离裹着一件半旧的靛蓝粗布袍子，脸上用坟土混合着劣质草药抹了一层蜡黄的病容，右眼用一块染着污渍的麻布片遮挡。他弓着腰，脚步虚浮，刻意模仿着那些被灵蚀折磨、朝不保夕的平民姿态。腰间一个鼓囊囊的麻布口袋，随着他蹒跚的脚步轻轻晃动，里面装着几件从无名荒坟里“借”来的陪葬品——一枚锈蚀的青铜古镜，一柄断了一半的玉簪，还有几枚看不出年代的铜钱。这是他伪装成“病痨鬼古董贩子”的全部家当。

引路人是个枯瘦如柴、满脸麻子的中年汉子，人称王二麻。他绿豆眼滴溜溜乱转，带着莫离在迷宫般的巷道里七拐八绕，嘴里絮絮叨叨，唾沫星子乱飞：“爷，您可算找对人了！王二麻在这灰鼠巷混了半辈子，门儿清！甭管您是淘换点硬货，还是找点…嘿嘿…‘保命’的玩意儿，我这儿都有路子！”他压低声音，鬼祟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露出一角灰白色的粉末，“喏，上好的‘净尘散’！掺在饭食里，能顶三天灵蚀！只要…三枚玉贝！”

莫离用葬魂触觉扫过那粉末，一股劣质的石粉混合着微量净尘玉碎屑的气息涌入感知，效果微乎其微，纯粹是坑人的玩意儿。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咳咳…先…先看货。”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缠绕的褪色布条，那里传来一丝微弱却熟悉的冰凉感。

王二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堆起谄笑：“得嘞！爷是懂行的！跟我来！今天‘玉夫人’的场子正好开张，那才叫好货！”

穿过几条更加阴暗、充斥着霉味和尿臊气的窄巷，前方豁然出现一个被巨大兽骨残骸半掩着的洞口。洞口上方挂着一盏用某种妖兽油脂熬制的昏黄油灯，灯罩上刻着一只狰狞的骷髅蟾蜍。两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凶狠的大汉守在洞口，腰间别着打磨粗糙的骨刃。

王二麻上前，熟稔地跟守卫嘀咕几句，又塞过去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守卫斜睨了莫离一眼，那目光如同刮骨刀，带着审视和贪婪，最终挥了挥手放行。

洞口内别有洞天。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像是一个天然溶洞被粗糙开凿过。洞壁上插着更多燃烧着惨绿火焰的骨灯，光线摇曳，将洞内映照得鬼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防腐药草味、尸蜡的甜腻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怨念的冰冷能量波动。

洞内人影憧憧，大多压低声音交谈，眼神警惕。摊位杂乱地分布在洞壁凹陷处或巨大钟乳石下，贩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沾着泥土的不知名兽骨、颜色诡异的矿石、写着歪扭符文的破旧皮卷、甚至还有装在瓦罐里蠕动的怪异虫豸。一股绝望与贪婪交织的气息在空气中沉浮。

“瞧见没？那位就是玉夫人！”王二麻用下巴努了努洞穴最深处。

那里被清理出一片相对宽敞的平台，地面铺着褪色的兽皮地毯。一个身影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狐皮的宽大石椅上。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玄黑色锦缎男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一张过分俊美、雌雄莫辨的脸庞。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却涂着近乎妖异的暗红色。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眼神慵懒地扫视着洞内众生，如同在欣赏笼中的玩物。正是黑市拍卖行的主人，玉夫人。

玉夫人身前，并非寻常摊位，而是整齐地摆放着三具“人”。

不，不能称之为人。那是三具栩栩如生、却毫无生气的“傀儡”。它们穿着华丽的锦袍，面容或俊朗、或威严、或娇媚，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白色光泽，细腻光滑，却毫无活人的红润。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珠是用上等的黑曜石镶嵌，空洞无神，嘴角凝固着标准化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夫人新得的‘玩偶’，手艺愈发精进了！”一个穿着绸缎、大腹便便的商人搓着手，眼神贪婪地在一具面容威严的男傀儡身上逡巡，“这…这可是城西李老爷子的模样？啧啧，连那眉心痣都分毫不差！有了这个，李家那笔烂账…”

玉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王掌柜好眼力。一点‘尸蜡’，几缕残魂印记，再费些功夫雕琢罢了。保真，耐用。”她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具傀儡的面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比那些忘恩负义、朝三暮四的活人，可靠多了。”

莫离的葬魂触觉无声无息地扫过那三具傀儡。冰冷的蜡质下，他“看”到了被强行固化的残缺魂魄在哀嚎，更在傀儡后颈的发际线下方，捕捉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散发着锁灵柱特有冰冷气息的暗金色烙印！那烙印的形态，与锁灵柱基座上的符纹核心如出一辙！这些傀儡，竟是用锁灵柱的技术禁锢生魂制成的！

一股寒意顺着莫离的脊椎爬升。这玉夫人，与锁灵柱背后的势力，关系匪浅！

“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是这价码…”王掌柜还在讨价还价。

玉夫人却似乎对这笔交易失去了兴趣，目光随意地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角落阴影里、刻意降低存在感的莫离身上。那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如同发现了新奇的虫子。

莫离心中一凛，正欲移开视线，鬼手七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鬼手七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泥污的灰布短打，双手的机关义肢隐藏在宽大的袖口中。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道：“有门道了。跟我来，别出声。”

鬼手七没有理会王二麻谄媚的招呼，带着莫离如同两条滑溜的泥鳅，在拥挤杂乱的人群缝隙中快速穿行，绕过几根巨大的石笋，来到洞穴最深处一片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前。岩壁下方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破木箱和废弃矿篓，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就这儿。”鬼手七蹲下身，机关义肢的指尖无声弹出几根细如牛毛的探针，闪烁着微弱的符文蓝光。他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探针在岩壁底部几块看似普通的岩石缝隙间快速点过，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同时，他另一只义肢的手腕处，一个微小的符文盘急速旋转，散发出干扰能量波动的微光。

莫离的葬魂触觉清晰地“看”到，鬼手七指尖探针点过的地方，一道道极其隐蔽、与岩壁几乎融为一体的能量符纹被短暂地扰乱、屏蔽。随着最后一下精准的点触——

“嗡…”

一声低沉的机括转动声从岩壁深处传来。岩壁上，一块约莫半人高的不规则石板，如同被无形的手推动，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阶梯入口！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神魔精血气息和冰冷的怨念波动，混合着金钱与**的腐朽味道，从入口内汹涌而出！

入口显露的瞬间，莫离的葬魂触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清晰地捕捉到下方空间里传来的能量波动——那是锁灵柱残片特有的、灭绝生机又蕴含狂暴能量的冰冷气息！而且不止一块！数量不少！下方正在进行着锁灵柱残片的秘密拍卖！

鬼手七眼中精光一闪，正要示意莫离进入。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玉夫人身前，那三具原本如同死物的傀儡中，那具面容娇媚、穿着鹅黄色宫装长裙的女傀儡，毫无征兆地动了起来！

它僵硬地、极其不协调地转动了一下脖子，镶嵌着黑曜石的眼珠，空洞地“望”向了莫离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在玉夫人微微挑起的眉梢和周围人群惊愕的目光中，那女傀儡猛地抬起手臂，以一种超越关节极限的、近乎折断的姿态，直直地指向莫离！它蜡白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随即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僵硬却迅疾无比地朝着莫离扑来！

速度之快，带起一股甜腻的尸蜡腥风！

莫离瞳孔骤缩，葬魂触觉瞬间预警到危险，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但女傀儡的目标似乎并非攻击，它扑到莫离身前一步之遥，那只抬起的、同样蜡白的手掌，竟猛地向前一探，用冰冷僵硬、毫无温度的手指，死死地、如同铁钳般扣住了莫离的左手手腕！

莫离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被抓住的手腕蔓延开来，皮肤上甚至传来蜡油凝固般的粘腻感！他下意识地挣扎，却发现那傀儡手指的力量大得惊人！

就在这挣扎拉扯的瞬间，莫离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傀儡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掌！

在傀儡蜡白的手掌心，靠近腕骨的位置，用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深深地烙印着两个字——两个褪色发黑、却让莫离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字：

“小雨”。

那是莫雨的乳名！是他小时候无数次呼唤、无数次写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