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45章 活枢悲歌

玄青巨碑之上，那道由深绿精粹凝结的莫雨面容，用空洞麻木的语调吐出“石脉者即容器”的冰冷宣告，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莫离左手上托举的巨碑沉重如山，碑体裂痕中渗出的绿色液体仿佛带着妹妹生命的余温，却散发着最恶毒的诅咒。他右脸的石化已蔓延至脖颈，冰冷的麻木感吞噬着最后的痛觉，左眼深处葬魂触觉疯狂运转，解析着这残酷的真相——他这具石脉之躯，从一开始，就与妹妹一样，是被预定好的容器！只是用途不同！莫雨是“活枢”，而他，是承载锁灵柱最终形态的“容器”！

“容器…钥匙…都是祭品…”云无月的声音干涩，朱砂赤发无风自动，锁骨下的“柒叁玖”烙印幽光闪烁，刺痛感让她瞬间明白了自己作为“预备役”的宿命。她猛地看向铁匠手中那半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地脉堪舆图》，“图！堪舆图指向生门！锁灵城的核心弱点…在‘活枢’本体所在的地脉海眼！”

她的目光如电，扫过堪舆图上因感应此地而彻底亮起的、一条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暗金色能量流线。那线，蜿蜒曲折，穿透重重污秽的锁灵符阵，最终指向锁灵城最深处、一片被标注为“湮灭之涡”的区域！

“走！”铁匠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决绝，他不再看棺椁中那双悲悯的眼眸，一把将那半卷堪舆图塞入莫离怀中，布满烫疤的手猛地指向堪舆图亮起的路径，“顺着它！去海眼！毁掉那个‘枢’！这是唯一的路！”

头顶的裂口处，玄螭痛苦的咆哮和活傀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丧钟。没有时间犹豫！

莫离将玄青巨碑收回命魂深处，那冰冷的触感和裂痕中莫雨的面容如同烙印在灵魂上。他握紧弑神刻刀，刀身“弑神”铭文滚烫，率先冲向堪舆图指引的方向——那并非向上的裂口，而是地穴深处一条被震裂的、通往更幽暗地底的狭窄甬道！甬道壁上残留着微弱的星宿阵图余晖，勉强抵抗着上方渗透下来的污秽血光。

鬼手七的机关义肢弹出利爪，在前方开路，切割着阻塞甬道的碎石。云无月紧随其后，朱砂赤发是黑暗中唯一的亮色，她双手不断抛出沾染精血的净心玉碎片，在堪舆图指引的路径关键节点布下临时的屏蔽符阵，延缓可能的追踪。铁匠拖着瘸腿断后，玄螭断骨紧握手中，如同沉默的磐石。

甬道向下，深入，再深入。空气变得粘稠滚烫，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神魔精血气息和怨灵被极致压缩的尖啸。四周的岩壁不再是土石，而是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半透明、仿佛由凝固血浆和无数痛苦面孔糅合而成的诡异晶体！晶体内部，隐约可见扭曲流动的暗金符纹，如同锁灵城的血管神经。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球形空间出现在眼前。

空间的穹顶和四壁，完全由那种暗红、半透明的痛苦晶体构成，无数粗大的、流淌着粘稠暗金液体的管道如同巨蟒的血管，在晶体壁内虬结盘绕，最终汇聚向空间的中心。空间的底部，并非实地，而是一片翻滚沸腾的、由纯粹的地脉灭世意志（黑气）和神魔精血混合而成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漩涡——地脉海眼！

而在海眼漩涡的正上方，空间的绝对核心处，悬浮着一颗……心脏！

它庞大得如同小山丘，通体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却又带着血肉质感的暗红色泽。强有力的搏动声如同沉闷的战鼓，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引动着整个球形空间内所有的能量管道同步脉动，抽取着下方海眼的灭世之力，输送到上方那座锁灵巨城的每一根支柱！这正是锁灵体系的核心动力源——“莫雨·地脉容器初号体”的心脏！

但这颗心脏，已不再是纯粹的生物器官。

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由无数流动的暗金色符文构成的、复杂精密到令人目眩神迷的晶体护甲！护甲如同活物般随着心脏搏动而起伏，符纹流转间，散发出冰冷、理性、灭绝一切生机的恐怖意志！无数根粗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暗金色锁链，从心脏核心延伸而出，穿透晶体护甲，深深刺入周围球形空间的痛苦晶壁之中，与整个锁灵城融为一体！

这不再是一颗心，而是一座被囚禁、被改造、被驱动的**引擎！一座以莫雨灵魂为燃料的、灭世机器的核心！

“小雨……”莫离的灵魂在无声地嘶吼，葬魂触觉让他清晰地感知到心脏深处那缕被重重枷锁禁锢、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依旧纯净的灵魂波动——那是莫雨最后一点未被磨灭的本源！

就在莫离的葬魂触觉接触到心脏核心那缕纯净波动的刹那——

“轰！”

一股无可抗拒的记忆洪流，夹杂着心脏被改造、被禁锢的无尽痛苦，狠狠撞入他的识海！记忆的碎片飞速重组，瞬间将他拖回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依旧是那个张灯结彩、富丽堂皇的满月宴厅堂。喜庆的喧闹声中，襁褓中的婴孩被乳母抱着。青年九岳莫惊澜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走近，伸出手指，轻轻点向婴孩眉心那点淡红的胎记。

视角拉近！这一次，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莫离自己——那个襁褓中的婴孩的视角！

他“看”到莫惊澜指尖那点凝聚的、幽暗到极致的黑芒！感受到那黑芒触及眉心胎记时，如同烧红烙铁刺入灵魂的极致剧痛！剧痛中，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源自他脊椎深处、带着玉石冰冷光泽的灰白能量（石脉本源），被那黑芒强行抽取出来！

但这并非结束！

莫惊澜的指尖并未收回。在黑芒抽取石脉本源的同时，他另一只手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中，正以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凌空虚划！一道道更加细微、更加阴毒、带着锁灵柱核心符纹韵律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最恶毒的种子，随着那抽取石脉本源的通道，被悄无声息地、深深地刻入了婴孩尚未成型的命魂深处！

“以石脉为引…化尔身为钥…承吾万载之咒…永锢此魂于此躯…待柱成之日…尔躯即为柱心…尔魂…即为永燃之薪…”

冰冷残酷的咒文，如同跗骨之蛆，随着那暗金符纹的刻入，深深烙印在婴孩的灵魂本源之上！这咒文，并非将他作为钥匙，而是作为锁灵柱最终形态——那永恒燃烧、驱动一切的“核心容器”来预定！他满月时被刻下的，不是契约，是容器认主的烙印！

“呃啊啊啊——！”现实中的莫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猛地从这残酷的记忆幻境中挣脱出来！灵魂被刻印的剧痛仿佛从未消失，右脸石化区域下，那些虬结的黑色符纹疯狂扭动，如同被激活的毒蛇！原来…原来他才是那个被预定在锁灵柱最深处、作为永恒燃烧“薪柴”的初号容器！“莫雨·初号”是活枢，而他，“莫离”，才是真正的核心炉心！

“莫！惊！澜！”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莫离双眼赤红如血，弑神刻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光芒，他不再顾忌任何后果，不顾一切地就要扑向那颗被晶体护甲覆盖的庞大心脏！他要毁了它！毁了这禁锢妹妹灵魂、也预定了他自身命运的罪恶核心！

“不！不对！”铁匠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心脏表面那流动的晶体护甲核心位置——一块比其他区域更加厚重、符纹更加繁复的暗金色菱形护心镜！他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布满烫疤的脸扭曲变形，眼中仅存的清明被一种混合着狂喜、悲愤和彻底癫狂的光芒取代！

“阿绣…孩子…是这里！在这里！”铁匠如同疯魔般嘶吼起来，他不再看莫离，也不再看那颗心脏，而是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块布满裂痕、沾染着干涸血迹和莫雨胎发的婚约玉佩！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玉佩，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砸向心脏表面那块暗金色的菱形护心镜！

“给我碎——！！！”

玉佩带着铁匠燃烧生命最后的癫狂意志，化作一道黯淡却决绝的流光，精准无比地撞在了那块流转着最强防御符文的护心镜中心！

“叮——咔嚓！”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碎裂声，在心脏沉闷的搏动和能量管道的嗡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惊心动魄！

那看似坚不可摧、流转着最强锁灵符文的暗金护心镜，在沾染了铁匠执念与莫雨胎发气息的婚约玉佩撞击下，中心处竟应声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缝隙迅速蔓延，整块护心镜的光芒瞬间黯淡、崩碎！

护心镜破碎，露出了其下保护的、心脏最核心的区域。

没有预想中跳动的血肉或能量核心。

暴露出来的，是一段东西。

一段仅有尺许长、呈现出完美灰白色、如同最上等玉石雕琢而成的——婴儿脊椎骨！

脊椎骨小巧玲珑，骨节分明，形态与莫离被剜出嵌入倒影城微型柱的那段石脉脊椎如出一辙！它深深地嵌在庞大的心脏血肉之中，如同一个恶毒的锚点，无数细密的暗金色能量丝线从脊椎骨中延伸出来，如同根须般扎入周围的心脏组织，疯狂抽取着莫雨的生命本源，维持着锁灵柱的运转！

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是，在这段灰白色婴儿脊椎骨的表面，靠近颈椎的位置，用极其古老、却与九岳符纹同源的暗金刻痕，清晰地烙印着五个冰冷的字：

“莫离·锁灵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