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203章 暗鳞入城

三日后，黄昏。锁灵城巨大的轮廓如同匍匐在地平线上的钢铁巨兽，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城墙！高耸得仿佛要刺破阴沉的天空，通体由一种灰白色的、表面布满蜂窝状细孔的奇异石材砌成——抗灵蚀石。石壁冰冷坚硬，触手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巨大的石墙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刻满了暗红色的符咒！符咒线条扭曲诡异，如同无数道流血的枷锁，散发着强大而压抑的镇压之力，无声地抵御着城外灵蚀区无处不在的侵蚀。整座巨城弥漫着一股冰冷、沉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与城外那死寂灰白的荒芜世界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割裂。

莫离、云无月和鬼手七，此刻正站在通往锁灵城唯一入口——“暗鳞道”的阴影下。这是一条依附着巨大城墙开凿出的、倾斜向下的狭窄甬道，入口隐蔽在一处不起眼的乱石坡后，若非墨鸦指点，极难发现。甬道墙壁并非抗灵蚀石，而是粗糙的天然岩壁，上面镶嵌着无数片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幽蓝色冷光的奇异鳞片，如同某种深海巨鱼的腹腔，光线幽暗，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鬼手七走在最前，此刻已完全变了模样。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腰背佝偻，脸上抹了灰，刻意做出畏畏缩缩、诚惶诚恐的老仆姿态，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看似沉重的木匣（里面装着伪装用的普通玉石和一些杂物）。他收敛了所有的精明气息，只剩下市井小民的卑微。

云无月则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青灰色长裙，样式简洁，料子却是不易沾染尘埃的“素尘纱”。脸上蒙着一层同色的薄纱，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她腰间挂着一枚小巧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佩——净尘玉，虽然品阶不高，却足以证明其“身份”。她此刻的身份，是某个小家族供养的、负责鉴别玉石和净化微末灵蚀的“净尘师”，气质清冷疏离，符合人们对这类专业人士的刻板印象。

莫离走在中间，也是变化最大的人。他换上了一身略显华贵但款式低调的深蓝色锦袍，腰间悬着一块品相尚可的玉佩（正是那块从长老墓中获得的、作为交易筹码之一的普通古玉）。凌乱的黑发被仔细束起，脸上刻意敷了一层薄粉，掩盖了憔悴和伤疤，但右臂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他刻意收敛了眼神中的锐利和市侩，换上了一副带着几分世家子弟养尊处优、又因长途跋涉而略显疲惫的淡漠神情。颈后的印记被高领和特意涂抹的药膏完美遮掩。他手中把玩着一枚色泽温润的玉扳指，扮演着一个前往锁灵城寻觅珍奇玉石、顺便为家族采购净尘玉的年轻“阴玉商”。

暗鳞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同样由抗灵蚀石打造的闸门。闸门只开了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缝隙，门口站着两列全身覆甲、如同钢铁雕像般的守卫。

这些守卫的铠甲样式统一，通体呈暗沉的玄黑色，关节连接处严丝合缝，连头盔的面甲都只留下两道细长的观察缝，透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铠甲表面布满了与城墙类似的暗红色镇压符文，隐隐流动着微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在铠甲关节的缝隙、背甲的接合处，竟有丝丝缕缕灰白色的粉末状物质，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向外渗出、飘散——那是石化粉末！这些守卫，赫然是铁浮屠麾下的宗门执法队！是锁灵城真正掌控力量的爪牙！

守卫首领，一个身形格外高大、铠甲缝隙渗出粉末更多的执法者，如同门神般矗立在闸门旁。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杖，杖头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旋转的浑浊晶石——灵蚀探测器。

“金鳞帖。” 守卫首领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面甲传出，沉闷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莫离上前一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矜持和旅途的疲惫。他手指微动，从袖中取出那片暗金色的金鳞帖，递了过去。守卫首领接过，用短杖顶端的浑浊晶石在金鳞帖表面缓缓扫过。晶石内部瞬间亮起几道细密的金色纹路，与金鳞帖上的螺旋纹路产生共鸣，发出低微的嗡鸣。

守卫首领确认无误，将金鳞帖递还给莫离，随即那冰冷的晶石短杖转向了莫离本人。浑浊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探照灯，从头到脚，缓慢而仔细地扫过莫离全身。莫离强忍着那股光芒扫过时带来的、仿佛灵魂被窥探的轻微不适感，保持着平静。晶石光芒扫过他怀中、袖袋，乃至腰间的玉佩，并未出现强烈的异常反应（幽冥玉等关键物品早已由云无月用特殊符咒隔绝气息）。

接着是云无月和鬼手七。云无月腰间的净尘玉佩在晶石光芒下散发出柔和的净化白光，更印证了她的身份。鬼手七怀中的木匣被要求打开，里面只有些普通玉石和杂物，守卫只是粗略扫了一眼。

“入城税，每人一百上品灵石。” 守卫首领收回晶石短杖，冰冷地报出数字。

一百上品灵石一人！这简直是**裸的敲骨吸髓！鬼手七扮演的老仆脸上瞬间露出恰到好处的肉痛和惶恐。莫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从腰间解下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灵石袋，数出三百枚灵气氤氲的上品灵石，放在守卫首领伸出的、覆盖着冰冷金属甲片的手掌上。灵石落入掌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随即被无声地收起。

“进。” 守卫首领侧身让开通道，冰冷的甲胄摩擦声刺耳。

穿过厚重的闸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压抑。

锁灵城！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地面铺着切割平整、同样带有微弱抗蚀符文的青灰色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之能事。绸缎庄、珠宝阁、酒楼、茶肆…招牌幌子五光十色，闪烁着用昂贵荧光石粉描绘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怪异的气味：浓烈刺鼻的硫磺味（来自地底深处锁灵柱的辐射）与各种名贵熏香（麝香、龙涎、沉水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甜腻又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行人如织，但大多衣着光鲜华丽，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他们昂首阔步，面色倨傲，眼神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和麻木。然而，仔细看去，许多人的脸色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如同蒙尘玉石般的苍白，那是长期处于锁灵柱辐射下、石化初期的征兆！他们腰间、腕间、甚至发髻上，都醒目地佩戴着大小不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净尘玉佩，如同护身符般片刻不离身。净尘玉的光芒映照着他们苍白的脸，形成一种诡异而奢靡的对比。

“哒…哒…哒…”

沉重、整齐、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由远及近。

一队八人组成的宗门执法队，全身覆盖着与城门守卫同款的、渗出石化粉末的玄黑色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沿着宽阔的街道巡逻而来。他们步伐一致，铠甲缝隙渗出的灰白粉末随着脚步轻微飘散，冰冷的目光透过面甲细缝扫视着街道上的每一个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感。所过之处，喧嚣的街道瞬间安静了几分，行人下意识地避让，连那些倨傲的贵族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铁浮屠的威名，在这锁灵城内，便是绝对的秩序和死亡的代名词。

莫离三人混在入城的人流中，随着人流缓缓移动。莫离的目光扫过那些奢华的店铺、倨傲的贵族、巡逻的钢铁怪物，最后落在他紧握的金鳞帖上。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提醒着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那吞噬了妹妹的罪恶核心，百珍阁拍卖会，就在这座腐朽巨兽的心脏深处。

他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硫磺与奢靡熏香的怪异空气，眼神深处，冰封的火焰无声燃烧。锁灵城，他们终于进来了。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