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19章 葬魂暴走

锁灵城西北角，一处被废弃的义庄。腐朽的梁柱在风中呻吟，空气里凝固着浓烈的尸臭与劣质草药的苦涩。云无月躺在冰冷的草席上，月白的衣裙早已看不出本色，左胸至肩胛骨覆盖着大片的灰白石化区域，暗红的锁灵符纹在皮下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走一分微弱的生机。铁匠盘坐在门口，那条裹着铁皮的瘸腿深深嵌入地面，暗金腿骨上“九岳赠兄”的古字在油污下灼灼生辉，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被灵蚀粉尘笼罩的荒原。

莫离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怀里紧紧抱着那袋藏着莫雨护身符的糙米。米袋粗糙的麻布摩擦着他右脸的火焰疤痕，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却压不住识海里翻腾的惊涛骇浪。粮仓地窖里那些浸泡在琉璃罐中的“药引”，监视者锁骨上的锁灵烙印，尤其是米袋深处那枚小小的、绣着“离”字的护身符…莫雨的气息微弱却固执，像一根烧红的针，反复刺戳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为什么她的护身符会在贵族粮仓？她是否也曾是那些罐子里的“药引”？锁灵柱里那无数个“莫雨”又是怎么回事？巨大的谜团和锥心的痛苦如同毒藤缠绕，几乎窒息。他需要答案，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他的目光落在义庄破败的庭院中。那里，歪斜地躺着几具被草席匆匆覆盖的尸体——都是昨夜冲击粮仓时被石傀卫兵砸死，又被同伴拖回来的苦水巷饥民。他们的尸体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灰白，有的只是肢体僵硬，有的则已半身石化，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愤怒与绝望。

答案…或许就在这些正在石化的尸体残留的记忆里！尤其是那些监视者！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住了莫离全部心神。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云无月，又看了一眼门口如铁塔般的铁匠，牙关紧咬。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幽灵般滑向庭院。

选中一具半身石化、衣领微敞的尸体。葬魂触觉的力量被莫离不顾一切地催发到极致！他不再满足于触碰，不再顾忌反噬，仅存的左眼布满血丝，右手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按向尸体胸口那片灰白石化区域的核心！

“给——我——看——！”他心中嘶吼！

嗡！！！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意念洪流，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他的识海！不再是单一的死亡记忆，而是无数破碎的、叠加的、充满痛苦、怨恨、饥饿和麻木的意念碎片！

他“看”到：

烈日下龟裂的田地，枯槁的手抓向焦黑的稻根；

贵族马车溅起的泥水，打在孩童枯瘦的脸上；

冰冷的石锤砸落，同伴头颅如西瓜般爆开；

地窖幽暗的灯光下，琉璃罐里少年空洞的眼神…

无数张因绝望而扭曲的面孔，无数声戛然而止的诅咒！

更可怕的是，在这些属于饥民的记忆碎片中，夹杂着几道极其冰冷、充满审视和算计的意念碎片——属于监视者！他“看”到：

粮仓地窖里，暗红药液在釜炉中翻滚；

一个枯瘦少年被选中，导管刺入脊椎时无声的抽搐；

还有…一个模糊的、全身裹着绷带的身影（九岳！）在阴影中投来一瞥，目光如同打量待宰的牲口…

“呃啊啊啊——！”莫离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七窍同时涌出鲜血！身体剧烈抽搐，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右眼窝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生长、钻凿！

“莫离！停下！”铁匠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起身，那条瘸腿带起沉重的风声。

但已经晚了！

莫离的右眼，那仅存的、被火焰疤痕勉强压制住的眼球，在狂暴意念和石脉反噬的双重冲击下，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眼白和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死寂的灰白吞噬、覆盖！更恐怖的是，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血管，从石化眼球的深处疯狂滋生、蔓延，瞬间爬满了整个灰白色的眼球表面，并向着眼窝周围的皮肤和太阳穴方向侵蚀！那黑色血管中，隐隐有粘稠的暗红光芒流动，散发着与锁灵柱同源的阴冷禁锢气息！

剧痛和狂暴的怨念彻底冲垮了莫离的理智堤坝！他猛地抬起头，那只爬满黑色血管的石化右眼死死盯着虚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左手本能地抓向怀中那截布满裂痕的骨雕墓碑！

嗡——！！！

一股粘稠如血、散发着无尽怨毒与吞噬气息的暗红色光芒，猛地从骨雕墓碑上爆发！不再是灰白色的沉重墓碑，而是一座扭曲、狰狞、表面爬满无数痛苦哀嚎面孔虚影的锁灵柱虚影，在莫离身后骤然具现！柱体高达数丈，通体散发着不祥的乌光，底部如同巨大的吸盘，疯狂抽取着周围的地脉能量和生灵的生机！

“杀…杀…杀！！”莫离的意识彻底被狂暴的怨念和毁灭欲占据！他仅存的左眼也被血丝覆盖，只剩下纯粹的疯狂！他挥舞着骨雕墓碑，如同挥舞着毁灭的权杖！

轰！！！

那巨大的锁灵柱虚影随着他的动作，猛地朝着离他最近的、正在冲来的铁匠当头砸下！乌光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地面的杂草瞬间枯萎、石化！无差别的毁灭攻击！

铁匠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虚影蕴含的恐怖侵蚀之力！那条瘸腿猛地跺地，暗金腿骨上的古字爆发出刺目金光，一拳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轰向砸落的锁灵柱虚影！

轰隆！！！

金光与乌光猛烈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义庄残破的墙壁瞬间震塌大半！铁匠闷哼一声，竟被震得连退数步，拳头上覆盖的暗红符文一阵剧烈明灭！那锁灵柱虚影只是晃了晃，表面哀嚎的面孔更加扭曲狰狞，乌光反而更盛！

莫离如同疯魔，锁灵柱虚影再次抬起，这一次，目标竟是草席上昏迷的云无月！

“混账！”铁匠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再次扑上！

千钧一发！

一道纤弱却决绝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挡在了锁灵柱虚影与云无月之间！

是云无月！她不知何时强行醒来，靠着残存的意志挣扎起身！她脸色灰败如纸，左肩的石化已蔓延至胸口，但她那双冰蓝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冷静！她看着莫离那只爬满黑色血管的石化右眼，又看了看那散发着锁灵柱气息的恐怖虚影。

没有犹豫！她仅存的、未被石化的右手闪电般抬起，摘下了自己脸上那副早已破碎不堪、仅剩一点残片的蚕丝手套！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薄如蝉翼、沾染着自己血迹的蚕丝碎片，如同飞镖般，精准无比地射向莫离那只狂暴的石化右眼！目标并非眼球，而是眼窝深处那疯狂滋生的黑色血管核心！

“封——！”云无月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嗤——！

蚕丝碎片触碰莫离石化眼窝边缘那蠕动黑色血管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剧烈的能量碰撞，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琉璃急速冻结的细微声响！

那坚韧非凡、能抵御寻常刀兵的蚕丝碎片，在接触到黑色血管逸散出的暗红气息瞬间，竟从触碰点开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失去了所有柔韧和光泽，变得晶莹、坚硬、冰冷！可怕的玉化现象瞬间覆盖了整片蚕丝！

啪嚓！

玉化的蚕丝碎片，如同脆弱的冰晶，在莫离眼窝前寸许的位置，无声地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屑般的玉粉！

然而，就在这玉粉纷扬洒落的瞬间——

每一粒细小的玉粉碎屑中，都如同最纯净的水晶，清晰地映照出一幅幅快速闪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画面里：

一个阴冷的、布满精密金属仪器的房间（与蚀心蝶冢幻象中的实验室相同）；

幼小的莫离（约莫三四岁）被冰冷的金属镣铐固定在手术台上，拼命挣扎哭喊；

全身裹满灰白色绷带的身影（九岳！）手持一柄刻满符文的骨刀，刀尖萦绕着粘稠的暗红光芒；

骨刀精准地切开幼童柔嫩的背部皮肉，暴露出下方粉白色的、稚嫩的脊椎骨；

九岳枯瘦的手指在稚嫩的脊椎骨上刻下扭曲的暗红符咒，然后将一截微型的、闪烁着乌光的锁灵柱残片，狠狠按进了脊椎骨的中心位置！暗红的符文光芒瞬间爬满幼童全身！

画面最后，定格在九岳那双从绷带缝隙中露出的、充满狂热与算计的眼眸上！

是莫离自己！ 他的脊椎骨，在幼年时就被九岳亲手炼化，嵌入了锁灵柱的残片！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石脉者”，而是九岳精心培育的…**锁灵柱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