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123章 婴骨悲鸣

墓室里的死寂，被一声微弱的、却足以冻结血液的啼哭刺破。

“呜…哇啊……”

那声音极其细微，仿佛隔着厚厚的土层和水层，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毫无防备的委屈和惊恐，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但在莫离和云无月耳中，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莫离猛地抬头，沾满尘土的侧脸上肌肉瞬间绷紧，那只独眼骤然收缩，死死盯向墓室后方——声音来自更深的地底！云无月捂着锁骨烙印的手也是一颤，指缝间碧绿的符纹光芒似乎被这啼哭引动，猛地闪烁了一下，带来更深切的灼痛。她强忍剧痛，冰蓝的瞳孔同样锁定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座布满青苔、被地下水浸湿大半的古老石门，门后是未知的黑暗。

“婴……儿？”莫离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在这种千年古墓深处？这绝不寻常！

“哇——！”第二声啼哭紧接着响起，比刚才更清晰，更凄厉，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紧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无数声！那声音不再微弱，而是汇聚成一片铺天盖地的、绝望的悲鸣之海，从石门后的黑暗中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墓室！仿佛有成千上百个婴儿在同时被投入滚烫的油锅，发出生命最后时刻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嗡……”

云无月腰间悬挂的一枚小巧玉铃，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那是她用来探测地脉怨气的法器，此刻玉铃表面竟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承受不住那恐怖怨念的冲击！

“退！”云无月厉声喝道，一把拉住莫离的手臂向后急撤。她的洁癖让她本能地抗拒触碰，但此刻锁骨烙印的灼痛和那海啸般的怨婴啼哭带来的危机感压倒了一切。

轰隆——！

沉重的青苔石门如同腐朽的纸片，被一股狂暴的、混杂着冰冷水汽与浓烈石腥味的阴风从内部狠狠撞开！碎石和浑浊的水流喷射而出。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通道，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溶洞穹顶。无数倒悬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滴落着冰冷的水珠。溶洞地面并非泥土，而是大片大片灰白色的、质地如同风干骨粉的奇异“土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而就在这片灰白“骨土”之上，在那令人窒息的婴儿啼哭声浪中，无数细小的身影正蠕动着、挣扎着，从“土壤”里爬出来！

婴尸！

数百具，不，成千具婴孩的尸体！

它们的身躯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如同粗糙的石雕，皮肤上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本该是天真无邪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怨毒，小小的嘴巴大大张开，发出那震耳欲聋的啼哭悲鸣。它们的身躯大多残破不全，有的缺了手脚，有的胸腔塌陷，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具婴尸的胸口、腹部、甚至头颅的裂口处，都镶嵌着一块或大或小、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晶体碎片——锁灵柱碎片！碎片深深嵌入它们的石质躯体，如同恶毒的寄生虫，汲取着某种残存的生命力，也成为了它们活动的核心与力量的源泉！

这些石化婴尸如同被唤醒的蚁群，密密麻麻，朝着闯入者——莫离和云无月——疯狂地涌来！它们爬行的速度极快，动作扭曲僵硬，锁灵柱碎片在它们体内闪烁着不祥的蓝光，与口中发出的啼哭共鸣，形成一股混乱而充满毁灭**的精神冲击波，狠狠撞向两人的识海！

“该死！”莫离闷哼一声，只觉得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脑海，搅得他神智一阵模糊。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眼中戾气暴涨。几乎在同时，他右手在腰间一抹，那把千机引刻刀已然入手！

“嗤啦！”

刻刀带着幽冷的弧光，精准地划过冲在最前面一具婴尸的脖颈。没有血液，只有石屑纷飞！那婴尸的脑袋滚落在地，口中的啼哭戛然而止，但身体还在惯性前冲。莫离看都不看，一脚狠狠踹在无头尸体的胸口，将它踹得倒飞出去，撞翻后面冲来的几具。

“不能接触它们的哭声太久！”云无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已松开莫离，双手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全新的、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她身形灵动地在狭窄的墓室门口腾挪，避开婴尸抓挠的同时，指尖飞快地弹出一道道纤细如发的银针。银针精准地射入婴尸口中，刺入它们发出啼哭的声带部位。被射中的婴尸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啼哭瞬间中断，动作也随之一僵。

然而，婴尸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它们小小的石爪抓在墓室的石壁上，留下深深的刻痕。锁灵柱碎片的光芒连成一片幽蓝的鬼火之海，映照着洞顶垂下的冰冷水珠，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莫离的葬魂触觉在这片混乱怨念的冲击下变得异常活跃，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他知道，读取这些被锁灵柱碎片污染的婴尸记忆极其危险，随时可能被那滔天的怨念反噬同化。但一个可怕的念头死死攫住了他——九岳！这些婴尸，和九岳有关！和那幻境中吸收的莫雨初啼有关！

“滚开！”莫离暴喝一声，刻刀横扫，将几具扑到近前的婴尸拦腰斩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俯身，左手五指如钩，带着葬魂触觉特有的、汲取记忆的冰冷吸力，狠狠按向一具被他斩断双腿、正用石爪扒拉着地面向他爬来的婴尸头颅！

指尖触及冰冷粗糙的石质头颅的瞬间，莫离的独眼猛地瞪大！

没有预想中婴孩生前的懵懂画面。涌入他脑海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和无边无际的痛苦！

视角很低，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容器里。周围是晃动的、模糊的、穿着白袍（天工宗制式研究服）的身影。剧烈的疼痛从头顶、脊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管在同时抽取骨髓！视野被猩红的液体（婴儿的鲜血）模糊。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让莫离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声音响起，清晰地回荡在这痛苦的记忆碎片中：

“容器血脉纯度足够……地脉同化反应开始……记录：莫离，甲字七号实验体，血髓抽取完成……准备注入‘神魔精粹’……”

莫离！

这个被当成实验材料、被抽取血髓、被注入未知恐怖物质的婴儿……是他自己！

画面陡然切换。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一个巨大的、刻满符文的金属熔炉前。熔炉内翻滚着粘稠的、暗红与惨绿交织的液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那是高度浓缩的神魔精骸精血！

那背影，正是青年九岳！只是此刻的他，侧脸线条冷酷如冰，眼中再无幻境里拯救铁匠时的痛苦与挣扎，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漠视一切的专注。他手中捧着一个透明的水晶器皿，里面盛满了散发着微弱金红色光芒的粘稠液体——莫离婴儿时期的血髓！

九岳将水晶器皿中的血髓，如同倾倒某种珍贵的催化剂，精准地、一丝不苟地注入那翻滚着灭世能量的熔炉之中。

“滋——！”

血髓与神魔精粹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剧烈的能量沸腾！熔炉壁上的符文疯狂闪烁，似乎要压制不住内部的狂暴。但青年九岳只是冷静地观察着，记录着数据。当那狂暴的能量在白光过后，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与血髓融合的稳定迹象时，他那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欣慰的笑容，更像是一个科学家看到实验结果符合预期的、纯粹的满意。

“甲字七号血髓，成功中和‘神魔精粹’初期狂暴性……验证可行。地脉容器计划……进入下一阶段。”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莫离的识海！

容器……实验体……甲字七号……用自己的婴儿血髓，去中和那灭世的力量？九岳……他的先祖，那个曾经为了挚友可以扑向神魔脊椎的人，竟然在他尚在襁褓时就把他当成了实验台上的材料！

“噗！”莫离心神剧震，葬魂触觉被婴尸记忆中那滔天的怨毒和绝望疯狂反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身前冰冷的地面和婴尸的石躯上，显得格外刺目。

“莫离！”云无月惊呼，几根银针逼退扑向莫离的婴尸，闪身挡在他侧前方。

就在这时！

“吼——！！！”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痛苦与暴怒的龙吟，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莫离身后炸响！狂暴的音浪甚至压过了婴尸的啼哭海啸！

是玄螭！

这头一直盘踞在墓室角落、被莫离暂时安抚的黑色蛟龙，此刻如同被彻底激怒！它那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坚硬如铁的龙尾狠狠扫在墓壁上，碎石如雨落下。一双巨大的龙目完全变成了赤金色，死死盯着那片涌动着锁灵柱幽蓝光芒的石化婴尸群，充满了最原始的吞噬**和……某种被强烈刺激的疯狂！

那些婴尸体内镶嵌的锁灵柱碎片，对玄螭而言，仿佛是无法抗拒的毒饵！

不等莫离反应，玄螭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黑色闪电，猛地冲入了婴尸群中！

血盆大口张开，恐怖的吸力爆发！十几具爬在最前面的石化婴尸连同它们身上的锁灵柱碎片，如同脆弱的玩具，瞬间被玄螭吞入腹中！

“咯嘣…咯嘣…”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石屑飞溅。

吞下这些蕴含锁灵柱能量和婴尸怨念的“食物”，玄螭非但没有满足，眼中的赤金色反而更加狂暴！它庞大的身躯痛苦地翻滚、撞击，坚硬的鳞片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就在它疯狂扭动的脖颈下方，那片最巨大、最坚硬、颜色也最深沉的逆鳞，此刻正发生着惊人的异变！

逆鳞的中心，如同烧红的烙铁，亮起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并非均匀一片，而是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光影扭曲变幻，竟逐渐凝聚成一幅清晰而残酷的画面——

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台上。婴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小小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旁边伸过来一只戴着特制金属手套的手，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幽蓝符文光芒的、形似刻刀的锋利工具。那冰冷的工具尖端，正抵在婴儿幼嫩的脊背上，残忍地、一点一点地剜下去！鲜血染红了石台，也染红了襁褓……

画面中婴儿那绝望的哭嚎，婴儿脊背上被剜开的伤口，与莫离刚刚从婴尸记忆中读取的画面，瞬间重叠！

那是……莫离自己被剜骨取髓的当日！

“呃啊——！”莫离如遭雷击，看着玄螭逆鳞上那血淋淋的、自己婴儿时期被残忍对待的画面，一股混合着滔天恨意、冰冷绝望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他死死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那冰冷的刻刀此刻正剜在他的灵魂之上！

玄螭似乎也被逆鳞上显现的画面和自己吞噬的怨念彻底点燃，陷入了更深层的疯狂。它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旁边一具刚被云无月银针钉住、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婴尸，布满利齿的巨口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噬咬下去！

“咔嚓！”

那具婴尸脆弱的上半身瞬间被咬碎！

石屑纷飞中，婴尸的下半截躯体无力地跌落在地，腹部一道巨大的裂口随之崩开。

就在那灰白色、如同粗糙石粉构成的腹腔内部，并非空无一物。

一件小小的、银亮的物体，正蜷缩在婴尸冰冷的“内脏”碎片之中。

那是一只小小的、孩童佩戴的银镯。

镯子做工不算精细，表面甚至有些划痕，但在溶洞幽暗的光线和玄螭逆鳞血光的映照下，镯子内侧，两个用稚拙手法刻出的、深深的小字，却清晰地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