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119章 刻骨成刀

净心玉悬浮在幽暗的墓室，蛛网般的裂痕浸透暗红血丝，勾勒出那幅大凶的星殒之图——莫雨被吞噬之夜的苍穹倒影。冰冷的不祥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云无月，她湛蓝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收缩，指尖残留的封印灵力尚未完全消散，微微颤抖着。

“星殒……阿雨……”莫离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血沫。他挣扎着从半跪的姿态撑起，脊椎深处被净心玉暂时封印的能量如同休眠的火山，每一次细微的悸动都带来撕裂般的钝痛。右眼眼罩早已在之前的冲击中化为飞灰，那只重见光明的眼眸深处，九岳的暗金竖瞳纹路如同烙印，冰冷地俯视着这片埋葬了太多秘密与罪孽的墓室。他死死盯着那幅血纹星图，左眼赤红，仿佛要将那玉片连同其上的宿命一同烧穿。

鬼手七和铁匠的目光也凝固在血纹星图上，一个面色凝重如铁，一个烫疤扭曲的脸庞下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痛楚。玄螭盘踞在角落，巨大的金焰竖瞳倒映着血光，发出低沉的、饱含警告的呜咽。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枚染血的玉片和它所昭示的残酷宿命所攫住。

就在这心神剧震、死寂弥漫的瞬间——

“嗡！”

悬浮在半空的净心玉猛地一震！其上血纹勾勒的星图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这红光并非攻击，而是如同钥匙，精准地投射向墓室深处、七星祭坛后方那面光滑如镜的巨大黑曜石壁！

红光触及石壁的刹那，原本死寂的石壁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暗金色符文构成的古老封印缓缓浮现、旋转！封印的中心，并非寻常的锁孔或阵眼，而是一个……深深凹陷的掌印！掌印的轮廓纤细，五指修长，分明是女子的手！

“是这里！主棺封印！”鬼手七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激动，机关左手瞬间指向那掌印。

无需多言！云无月强压心头的惊涛骇浪，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石壁前！她那只病态苍白、隐隐透出灰败光泽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那凹陷的掌印，狠狠按了下去！

手掌与凹陷完美契合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面巨大的黑曜石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暗金色的封印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从契合处开始，沿着玄奥的轨迹疯狂亮起、燃烧、崩解！巨大的石壁从中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迅速扩大，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远比殉葬坑、远比地脉龙气更加古老、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如同尘封万载的棺盖被掀开，从那敞开的缝隙中汹涌而出！这气息中混杂着神魔的威严、地脉的悲鸣、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时光凝固的绝望！

石门洞开！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奢华棺椁或堆积如山的陪葬品。

只有一片……虚无。

一片深邃、粘稠、仿佛能将光线和灵魂都彻底吞噬的黑暗。黑暗的中心，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具棺椁。通体由一种无法形容的、介乎于水晶与骨骼之间的惨白物质构成，表面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没有一丝缝隙，浑然一体。棺椁的形态并非规整的长方体，而是扭曲、蜷缩，如同一个沉睡的婴儿，又像是一段被强行折断的……脊椎！

正是这具诡异的脊椎状主棺，散发出那令人窒息的古老绝望气息！

莫离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惨白的棺椁上，葬魂触觉在疯狂跳动，视野中的灰雾被那棺椁的气息搅动得如同沸腾的熔岩。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一种宿命般的呼唤与排斥，如同两只巨手撕扯着他的灵魂！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他脚步落地的瞬间！

嗡——！！！

那惨白扭曲的脊椎状主棺，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惨白光芒！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将靠近的莫离、云无月、鬼手七、铁匠，甚至盘踞在后的玄螭，全部拖入其中！

眼前的白光如同利刃刺入脑海，剧烈的眩晕和时空错乱感袭来。当光芒散去，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不再是阴冷死寂的古墓。而是一片……燃烧的废墟！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浓烟滚滚，遮蔽了星辰。大地龟裂，流淌着灼热的岩浆。残破的锁灵柱如同巨兽的骸骨，歪斜地矗立在废墟之中，柱体表面流淌着不祥的暗红光泽。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焦糊和浓重的血腥味。

这里，似乎是锁灵城建造之初，或者……更早的、神魔战争尾声的战场！

莫离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如同一个旁观者，悬浮在这片燃烧的时空碎片中。他的目光，瞬间被废墟中心、一根最为巨大、最为完整的锁灵柱基座所吸引。

基座由暗红色的金属浇铸而成，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基座上方，并非柱体，而是一个向内凹陷的、如同祭坛般的平台。

平台上，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玄色金边的战袍，长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美无俦，眉宇间却凝聚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与偏执。正是青年时期的九岳！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和对力量的极致渴望。

他手中，捧着一个襁褓。

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啼哭，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婴儿的背部裸露着，脊椎的位置，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呈现出奇异灰白色、内部隐隐有暗金与漆黑丝线流转的“骨片”，正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莫离的呼吸瞬间停滞！那婴儿的脸……那熟悉的眉眼轮廓……分明是……他自己！那块灰白的骨片……是他与生俱来的石脉核心！

只见青年九岳眼神冰冷，毫无波澜。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金光芒。那光芒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缓缓地、精准地……刺向婴儿裸露的脊椎，刺向那块灰白石脉核心的边缘！

他要……将这石脉核心，连同婴儿的部分脊椎骨，生生剜出！

“不——！！！”莫离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吼，身体却如同被冻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指尖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九岳！住手！”

一声饱含着狂怒、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暴喝，如同惊雷般在燃烧的废墟中炸响！

一道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从废墟的另一侧猛冲而至！那人身材魁梧，面容方正刚毅，此刻却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双眼赤红如血，手中紧握着一柄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巨锤！正是……年轻时的铁匠！他脸上没有烫疤，右腿完好，浑身散发着如同熔岩般爆裂的灵力波动，赫然是巅峰状态！

他手中的火焰巨锤带着焚山煮海之威，狠狠砸向青年九岳的后心！这一击，毫无保留，是真正的搏命！

青年九岳似乎早有预料。他剜骨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枚通体莹白、雕刻着并蒂莲纹、流淌着温润灵光的玉佩瞬间出现在他掌心。

正是他与铁匠（或者说，与他曾经的挚友兼战友）定下婚约的信物！

“镇！”青年九岳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反手将那枚蕴含着两人深厚情谊与誓言的婚约玉佩，狠狠拍向砸来的火焰巨锤！

“铛——！！！”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玉佩与巨锤接触的瞬间，那足以焚灭山岳的赤红火焰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熄灭！玉佩上温润的灵光骤然转化为无数冰冷的白色锁链，瞬间缠绕上火焰巨锤，更顺着锤柄，如同毒蛇般攀附上铁匠的手臂、身躯！

“呃啊！”年轻的铁匠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狂暴的灵力瞬间被那冰冷的白色锁链强行禁锢、镇压！他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沉，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火焰巨锤“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火星四溅。他奋力挣扎，眼中充满了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滔天怒火和无尽痛苦，却被那由婚约誓言所化的冰冷锁链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为…为什么……”铁匠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青年九岳终于停下了剜骨的动作。他缓缓转过身，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或波动，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他俯视着被婚约玉佩镇压、痛苦挣扎的挚友，声音如同万载玄冰：“为了力量。为了永恒。为了……超脱这该死的宿命！这孩子的石脉，是地脉之灵最后的庇护所，也是重启神魔脊椎、铸造永恒之基的唯一钥匙！他的牺牲，是必要的代价。”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目眦欲裂的铁匠，指尖那点暗金毁灭光芒再次亮起，决绝地刺向婴儿的脊椎！

“哥哥——！！！”

一声凄厉到极致、穿透了时空与生死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在这片记忆幻境中炸响！

这声音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人！它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刻骨的悲伤，还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守护意志！

一道纯粹由浓烈怨念黑气构成的虚影，如同撕裂幕布般，猛地从婴儿襁褓旁的空间中凝聚显化！白发如雪，眉心一点殷红如血滴，正是莫雨的残魂！

她空洞麻木的眼神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疯狂火焰！她无视了青年九岳那恐怖的气势和毁灭性的指芒，整个虚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扑向那锁灵柱基座的祭坛！

她没有攻击九岳，也没有去抢夺婴儿。

她那由怨念凝聚的双手，十指张开，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插进了暗红色的金属基座之中！仿佛那基座是吞噬她哥哥的罪恶魔窟！

“滋啦——！！！”

刺耳的、如同滚油泼雪的腐蚀声响起！构成莫雨双手的怨念黑气在接触基座符文的瞬间剧烈蒸腾、消融！但她不管不顾！双手如同最疯狂的挖掘机，硬生生在坚不可摧、刻满符文的基座内部撕开一道裂缝！

就在青年九岳的毁灭指芒即将触及婴儿脊椎的瞬间——

“噗！”

一小块边缘沾着新鲜血迹和骨髓、通体灰白、内部流转着暗金与漆黑丝线的婴儿脊椎骨残片，被莫雨那几乎被基座符文消融殆尽的双手，硬生生从基座深处挖了出来！

残片被挖出的瞬间，青年九岳的动作猛地一滞！整个记忆幻境都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锁灵柱基座发出痛苦的嗡鸣，暗红符文疯狂闪烁！

莫雨的残魂虚影在基座符文的剧烈反噬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块还带着温热血迹和婴儿啼哭余韵的脊椎骨残片，狠狠抛向被禁锢在一旁、目眦欲裂的莫离（旁观者视角）方向！

“不！！！”青年九岳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毁灭指芒猛地转向，射向那抛飞的残片！

然而，晚了！

那沾血的婴儿脊椎骨残片，在脱离莫雨双手、脱离锁灵柱基座束缚的瞬间，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嗡！

残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灰白光痕，一股古老、原始、包容万物又冻结万物的气息骤然爆发！残片表面沾染的婴儿鲜血瞬间被吸收，灰白的骨质在某种神秘法则的作用下，如同活物般扭曲、拉伸、塑形！

在青年九岳毁灭性的指芒击中它之前——

嗤！

光芒敛去。

一柄造型古朴、通体呈现出死寂灰白色、刀身笔直、刀尖带着细微内弧、刀柄缠绕着粗糙防滑布条的刻刀，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刀身黯淡无光，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气息。刀柄末端，那粗糙的布条下，隐约可见一行用鲜血凝固而成、细小却无比清晰的小字：

赠吾儿离

整个燃烧废墟的记忆幻境，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在青年九岳惊怒的咆哮和铁匠绝望的嘶吼声中，轰然破碎！

莫离的意识被狠狠抛回现实！他依然站在主墓室中，面前是那具惨白扭曲的脊椎状主棺。但此刻，他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柄东西——一柄灰白色、造型古朴、刀柄缠绕着粗糙布条、末端隐约可见“赠吾儿离”血字的刻刀！

千机引刻刀的原型！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柄由自己婴儿时期的脊椎骨所化的凶器，感受着刀柄传来的、冰冷而熟悉的触感，那行血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掌心，直抵灵魂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