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三月的那道诏书,如同在沉寂已久的深潭中投入一块万钧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这浪涛从帝国的心脏——紫宸殿开始,以无可阻挡之势,汹涌地拍向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进而席卷整个大唐的疆域。废黜王皇后,改立伍贵妃为后,这不仅仅是后宫易主,更是一道清晰无比的信号,宣告着自先帝时期便已相对稳固的前朝权力格局,即将迎来一场天翻地覆的洗牌。皇帝礼治,这位日益渴望摆脱元老重臣掣肘的年轻君主,正试图通过扶植一位完全依附于自己的皇后,来撬动以舅父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铁板一块的统治。
诏书颁布后的几日,缀锦宫的门槛几乎被络绎不绝的车马与轿辇踏破。昔日还需观望风向、谨慎权衡是否要过早押注的中低级妃嫔、内廷女官、乃至有头有脸的宦官首领,如今都像是嗅到了花蜜的蜂蝶,争先恐后地涌向这座即将诞生新后的宫殿。往日里略显清冷的宫道,此刻被各式各样的仪仗和捧着贺礼的宫人塞得水泄不通。
贺礼的规格与用心程度,直观地反映了献礼者的地位与心态。有献上高达数尺、形态奇崛的东海红珊瑚,寓意“鸿运当头”;有呈递温润剔透、毫无杂质的西域羊脂美玉,象征“冰清玉洁”;更有苏绣大家耗费数年心血织就的屏风,其上牡丹竞艳、凤凰于飞,针脚细密如发,光彩流动,显然是早已备下的“投诚状”;也不乏珍贵的古籍善本、前朝字画,投新后所好,彰显雅趣。这些价值连城的物件被小心翼翼地抬入缀锦宫的库房,登记造册的崔嬷嬷和云岫忙得腕酸笔软,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伍元照端坐于正殿主位,身着符合贵妃品级的杏黄色百鸟朝凤常服——尚未正式册封,她谨守规制,绝不僭越。面对一拨又一涌来的、脸上堆砌着最热切笑容的访客,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得体而疏离的浅笑。莺声燕语般的恭贺、天花乱坠的奉承,如同殿外喧嚣的风,穿过她的耳畔,却未能吹动她心湖深处的警惕。她清晰地知道,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可能藏着审视、嫉妒、算计,乃至淬毒的杀机。那些今日能将王皇后踩入泥泞的言语,他日同样可以加诸己身。
【系统提示:宿主威望大幅提升。气场属性 5。被动技能“威仪”效果增强。当前气场:42。威望:68。】
脑海中的提示音冰冷而客观,记录着权力带来的变化。但她更清醒地认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尊荣如同筑于流沙之上的高台,看似辉煌,实则基础未稳。她低声对侍立一旁的崔嬷嬷叮嘱:“嬷嬷,所有送往六皇子和五皇子处的物件,无论大小轻重,一律由你亲自或云岫过目,登记在册,单独存放,暂不启用。两位皇子的起居之处,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凡饮食衣物,必经银针试毒,专人尝膳,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崔嬷嬷神色一凛,郑重应下:“老奴明白,娘娘放心,纵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绝不让两位小殿下有半点闪失。”
好容易送走最后一波满脸谄媚的妃嫔,殿内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宁静。申时末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斜斜的影子。熏炉里上好的龙涎香依旧袅袅升腾,散发出宁静悠远的香气,却难以完全驱散空气中残留的脂粉味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伍元照轻轻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端庄坐姿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缓解着眉宇间的疲惫。她挥退左右侍茶的宫人,只留下心腹,低声道:“云岫,去将小栗子悄悄唤来,莫要惊动旁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栗子便躬身疾步而入。他如今是缀锦宫的首领太监,气度较之以往沉稳了许多,脸上虽也带着新后册立带来的喜气,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谨慎。他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娘娘有何吩咐?”
伍元照端起一杯微凉的蜜水,呷了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外间情形如何?特别是……立政殿和长春宫那边的后续处置,以及前朝,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风声?”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确保对话仅限于此方寸之间。
小栗子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回娘娘,立政殿和长春宫已被陛下亲派的禁军严密看守,飞鸟难入。废后王氏和废妃萧氏,已于前日深夜被押解出宫,送往西内苑最偏僻的冷宫别院。据……据负责押送的内侍偷偷传出的消息,王氏初时状若癫狂,哭闹不休,厉声斥骂陛下……昏聩,还咒骂娘娘您……是祸国妖妃,难逃天谴。” 他顿了顿,小心地觑了一眼伍元照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才继续道,“后来,或许是哭骂得乏了,又或是看守严厉,便渐渐沉寂下去,整日不言不语。而那萧氏,则一直高声喊冤,声称自己是被王氏牵连,诅咒王氏不得好死,时而痛哭流涕,时而尖声大笑,状若疯癫,看守的人都觉得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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