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歌 第47章 迟了两千年的赐福

雪山岂会让乳母独自悲鸣。

就像看到独自的哭泣的母亲一般，闹起了情绪。

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风雪自山巅俯冲而下，帮她遮住悲恸的面容，好让世人得见欢欣。

“孤还以为是谁，没想到是你”

感应到诺尔的神力，妇好留在神像上的神念被激发。

跨越了两千年的时光，诺尔终于再一次直面曾经侵她雪山、损她家园、屠戮她子民的凶手。

“怎么？连你也是来看奴的笑话的吗？”

诺尔并未像幻境中那般歇斯底里，反而冷静地令妇好感到惊讶。

“哈哈哈，孤岂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

“千年前，商承天命，孤为商征战四方，伐羌不过顺天之举”

“如今，成汤气数已尽，商亡也不过须臾之间罢了”

“孤想过汝回重回雪山，却是没想过会这么久”

神念聚成的妇好眼中飘过几许回忆，言语唏嘘。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既汝已重回雪山，那孤在此界便无他愿……”

妇好的话令诺尔一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孤并无他意，既汝已重回雪山，那便好好迎接你的子民。孤已替你照看了两千年！”

妇好的影像渐渐透明，好似随时都要消散。

“诺尔！”妇好的神念目光瞟向东方，东海归墟下属于尔玛雪河的祖灵试炼已进入尾声“作为神灵来说，孤钦佩。但作为祖灵来说，汝却是不如归墟幻境中那个小姑娘分毫”

话音落下，妇好神念就此消散。

妇好的神像也立时破碎，独留诺尔的神像眺向远方。

“找到你想要的真相了吗？”

瞧见诺尔走下雪山，神秘人迎了上去，下意识问了一句。

“奴……找到了，只是……”

“为何知道了真相反而不开心了？这难道不是你期待的结果？”

“奴期待的结果？”

是了，诺尔执着于被背叛，就是因为无法接受被子民背叛的真相。

执着两千年过后，终于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子民的心意。

可此时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瞧见诺尔眼中的迷茫，神秘人施了法术，隐去身形，说道。

“不如，看看你的子民是怎么做的”

随后便身化流光，朝着东海遁去。

他还要关注张岩那边的进度，还要处理不慎落入归墟并身化穷奇的诺尔分魂，好让尔玛雪河得到完整的祖灵赐福，完成释比巫力的觉醒。

神秘人前脚刚走，后脚雪山下赶来了一支队伍。

好像是一支操持着丧仪的队伍，中间几人抬着摆着三牲的案几。

两旁的人以骨笛吹奏着萨朗的曲目。

有些稀稀拉拉地朝着诺尔这边靠来。

等他们攀上了雪山，就看到了触目惊心的景象。

女子的背影前是破碎的神像，原本他们世代供奉的双神，如今只剩下了一位。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想要怎样，同族相残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毁去我们世代供奉的神像，你们难道真的准备背叛整个族人吗？”

领头那人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就要与诺尔理论。

等走到女子面前，却因女子的面容呆立当场。

原本还义愤填膺的汉子只觉得脑中震荡、胸口发烫，一句完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只因，女子发间的装饰、额间的三眼、手中的骨笛，皆与他们世代传颂的祖灵一模一样。

过了许久，汉子才从齿间挤出几个细微的音节。

“是……是……是诺尔大人吗？”

诺尔投下目光，看清了汉子的面容，竟渐渐与两千年前去雪山上报信的那个狼狈人影重合。

“哦？竟是奴的子民？尔等是听到了雪山的呼唤，前来迎接奴的吗？”

诺尔的话令汉子喉头发烫，不敢高声语，生怕惊走了眼前的幻想。

“真……真是诺尔大人？”

诺尔未做言语，骨笛放在唇间，吹奏起来。

曲名“万物起源”，是《刮浦日》中天神阿爸木比塔创世时奏响的乐章。

呜——

一声苍茫、悠远，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笛音，骤然响起。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厚重与空灵，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雪，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黑石寨后人的心头。

狂舞的雪花在笛音中凝固、重组，化作无数晶莹剔透、闪烁着微光的冰晶符文，围绕着诺尔缓缓旋转。

这些符文并非死物，它们如同胚胎般微微脉动，散发出古老而纯净的生命气息，仿佛在演绎《刮浦日》中描述的混沌初分、万物萌蘖的瞬间。

远处的雪峰之巅，道道纯净的冰蓝色极光毫无征兆地垂落，如同巨大的光幕连接天地，与诺尔身上的神光交相辉映。

近处的山岩发出低沉而和谐的嗡鸣，仿佛在应和着这创世之音。光影在雪地上跳跃、交织，勾勒出巨树参天、江河奔涌、百兽奔腾的虚幻光影。

这些前来将同胞骨灰洒在雪山的汉子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正在风雪中独奏的女子，就是他们翘首以盼、呼唤了千年的祖灵大人。

雪山乳母诺尔。

一股温暖、浩瀚、充满母性包容的力量如温泉般涌入他们体内。

一路奔波的疲惫、同胞丧命与内乱的慌乱、面对未知神明的恐惧，在这股力量下如冰雪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安宁、归属与难以言喻的感动与崇敬。

呜——

风雪中诺尔三目张开，周身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无声地扩散至远方。

风雪重新落下，却变得温柔而有序。

极光缓缓隐去，冰晶符文消散于无形。

但那片在神迹下绽放的奇异花毯依然存在，生机盎然，成为这片圣地上最夺目的印记。

最后一个音节随风而去。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风雪温柔的簌簌声。

和那些，

黑石寨后人压抑不住的、充满敬畏与狂喜的粗重呼吸声。

他们虔诚躬身，等待着祖灵对子民的召唤。

“雪山的子民们，奴回来了！”

此刻，雪山上千年都未停歇过的风雪悄然停下，让阳光得以洒下，驱散了笼罩在汉子们心头“祖灵被我们而去”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