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海 第97章 谢十三的出关

谢十三的穿梭机像一片沉默的秋叶，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联邦科学院一号停机坪上。引擎的余温炙烤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舱门滑开，他没有立刻走下，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由钢铁、玻璃和高效能聚合物构成的宏伟建筑群。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那一头早已银白的发丝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踏足过这种地方了。空气中弥漫着人造清新剂的味道，试图掩盖机械和能源核心运转时产生的淡淡臭氧味，但这瞒不过他敏锐的感知。

科学院院长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快步迎上，脸上堆着过于热切、以至于显得有些谄媚的笑容，老远就伸出了手。“谢先生！您能亲自前来，真是让我们科学院蓬荜生辉啊！我们……”

谢十三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院长光秃的头顶，落在不远处廊柱阴影下几个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上。那些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制服，没有任何标识，站姿挺拔，气息收敛得极好，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塑。但谢十三能感觉到他们投来的、带着审视与戒备的视线。院长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早已习惯。谢十三没有去握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只是淡淡地说：“带我去看‘创世’项目。”

院长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掩饰过去，侧身引路：“好的好的，这边请，项目组全体成员都在恭候您的大驾。”

实验室大得惊人，中央矗立着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环形装置，无数能量导管如同巨树的根系般缠绕其上，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装置核心区域，肉眼可见的能量流如同暴躁的雷蛇，在约束场内疯狂窜动。几十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聚集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流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学模型和实时数据。看到谢十三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眼神里混杂着敬畏、好奇，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项目首席，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但眼底已有深重疲惫的科学家，激动地走上前，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谢先生，请看！这是我们基于最新弦理论推导出的‘宇宙原初奇点模拟模型’，我们试图在可控环境下，复现大爆炸后万分之一秒内的能量-物质转化过程，这将是理解宇宙诞生……”

谢十三静静地听着，目光却落在能量流中几个极不稳定的扭曲点上。他突然打断对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装置的轰鸣：“这个模型的第三项边界条件，是基于哪条宇宙常量设定的？是认为法则为物质服务，还是物质必然遵循法则？”

年轻的首席愣了一下，似乎没完全理解这个问题，或者说，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他迟疑地回答：“我们……我们采用的是标准模型参数，经过超级计算机无数次迭代验证，拟合度达到99.97%……”

谢十三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他不再理会首席，缓步走到那巨大的实验装置前，伸出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他的动作很轻，仿佛触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下一瞬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那狂暴的能量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骤然变得温顺、有序，不再胡乱窜动，而是沿着某种深邃而和谐的轨迹缓缓流淌。主控台上所有的屏幕同时暗了下去，复杂的数据和模型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纯净的、如同夜空般的深蓝。

实验室里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一些人因震惊而压抑的抽气声。院长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

谢十三收回手，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失措的脸。“你们在试图用蛮力撬开宇宙的门扉，却忘了，真正的钥匙，是倾听它的低语，理解它内在的韵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法则，不是用来征服的，是用来顺应的。你们堆砌了惊人的能量，却缺少了对万物秩序最基本的敬畏。”

他不再多言，径直向实验室外走去。阴影中的黑衣人无声地现身，形成一个松散的护卫圈，跟在他身后。院长和科学家们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登上穿梭机前，谢十三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象征着联邦最高科技成就的殿堂。夕阳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却掩不住其下潜藏的、因盲目自信而生的脆弱。他眼中那丝担忧更深了。联邦的未来，如同那尚未稳定下来的能量核心，依然在未知的迷雾中沉浮。穿梭机舱门关闭，悄然升空，融入了绚烂的晚霞之中。